周二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忘忧园艺店里弥漫着普洱熟茶特有的陈香,混着店里各种植物的清新气息,形成一种奇妙好闻的味道。
林守拙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烫着茶具。
白薇在旁边紧张地搓手:“老板,真的不用准备点什么吗?那可是欧阳家的家主……”
“准备了。”林守拙指了指桌上那套素色茶具,“茶是他自己带的,水是我烧的,公平交易。”
“我不是说这个……”白薇哭笑不得,“我是说,万一他有什么其他意图——”
“那就不给他看。”林守拙说得理所当然,“时光种是我的,我想给谁看就给谁看,不想给谁看,他就是把整条街买下来也没用。”
白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位老板可能对“普通退休生活”有什么误解——哪个普通人能这么淡定地面对隐世家族的家主?
门铃响了。
两点五十七分,欧阳先生准时推门进来。
今天他穿了一身深青色中式长衫,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有些年头的紫檀木茶盒,身后还是那位沉默的管家。
“林老板,准时赴约。”欧阳先生笑容和煦。
“请坐。”林守拙指了指茶桌旁的椅子,“茶带来了?”
“三十年勐海厂普洱熟茶砖,三饼。”欧阳先生把茶盒放在桌上,“都是自然存放,没有做过湿仓。”
林守拙打开茶盒看了一眼,点点头:“成色不错。白薇,泡茶。”
白薇深吸一口气,接过茶饼。
她的手有点抖——不是害怕,是激动。作为植控师,她比谁都清楚欧阳家在特殊植物领域的地位,现在居然要给这样的人物泡茶……
“放松。”林守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轻,“你泡的是茶,不是炸药。”
白薇一愣,随即笑了,手稳了下来。
茶香袅袅升起。
欧阳先生品了一口,赞道:“水温恰到好处,出汤时间精准。小姑娘,学过茶道?”
“自学的。”白薇老实回答,“以前照顾师父的时候,师父爱喝茶,就跟着学了点。”
“你师父是?”
“白松,植控师一脉的传人。”白薇说。
欧阳先生眼神一动:“原来你是白松的徒弟。他十年前培育出的那株‘清心莲’,我至今印象深刻。可惜他走得太早……”
白薇眼圈微红:“师父是积劳成疾。”
“植控师一脉向来人丁稀少,你师父能有你这样的传人,想必欣慰。”欧阳先生语气温和,“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
这话分量很重。
白薇连忙道谢。
林守拙听着,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
茶过三巡。
欧阳先生放下茶杯,看向林守拙:“林老板,茶也喝了,该兑现承诺了吧?”
林守拙点点头,起身:“跟我来。”
三人——林守拙、欧阳先生、白薇——走上二楼阳台。管家在楼下等候,这是约定好的,只见花,不带随从。
阳台不大,约莫十平米,但布置得极有章法。
左边是各种盆栽,右边是几个培育箱,中间留出一片空地,铺着青石板。而在阳台正中央,放着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瓦盆。
盆里只有土。
普通的园土,看起来还有点干,表面甚至裂了几道细缝。
欧阳先生盯着那个瓦盆,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这就是……时光种?”
“嗯。”林守拙蹲下身,用手指拨了拨盆土,“还在睡觉,不过快了,大概三个月后发芽。”
欧阳先生也蹲下来,仔细看着。
他的眼睛很特别,瞳孔深处似乎有淡金色的光在流转——这是某种特殊的观气术,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能量流动。
看了足足三分钟,欧阳先生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见了……”他喃喃道,“时间……像水一样,在土壤里缓慢流动,围绕着某个核心……那个核心在呼吸,每一次呼吸,周围的时间流速都会轻微变化……”
他抬起头,看向林守拙,眼神复杂:“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捡的。”林守拙面不改色。
“在哪捡的?”
“三千年前,昆仑山西侧的时空裂缝边上。”林守拙说得像是在说昨天在菜市场捡了棵白菜,“当时觉得这种子挺有意思,就收着了,后来一直忘了种,前阵子收拾仓库才想起来。”
欧阳先生:“……”
白薇:“……”
三千年前?昆仑山?时空裂缝?
这话里的信息量大得让人头晕。
“您……”欧阳先生斟酌着用词,“不是普通人吧?”
“我是开园艺店的。”林守拙纠正他,“只是活得久了点,见过的东西多了点。”
欧阳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后退一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欧阳静海,见过前辈。”
白薇吓了一大跳。
林守拙摆摆手:“别,我现在退休了,就是个普通市民。你要再这样,我就不让你看了。”
欧阳先生苦笑:“是晚辈唐突了。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神明,真的就在眼前……”
“神明也是要退休的。”林守拙说,“我现在就想过点清净日子,种种花,喝喝茶,偶尔跟街坊邻居下下棋。所以欧阳先生,今天你看也看了,以后——”
“晚辈明白。”欧阳先生立刻道,“今日所见,绝不对第三人提起。灵植会那边,我也会约束,绝不让他们来打扰前辈清修。”
林守拙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对了,你刚才说白薇师父培育的‘清心莲’,你很喜欢?”
欧阳先生一愣:“是,那莲花有静心凝神之效,对修炼大有裨益。”
“我这儿有株改良版的,叫‘净心莲’。”林守拙走到阳台角落,从一个水缸里捞出一株莲花。
那莲花只有巴掌大,叶片翠绿如玉,花开七瓣,每瓣颜色不同,如同彩虹。更神奇的是,莲花中心有一颗莲子,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
“这是……”欧阳先生眼睛直了。
“用清心莲做母本,加了点月光精华和晨露培育的。”林守拙把莲花递给他,“效果比清心莲好三倍,而且能持续散发净化场,范围大概十平米。送你了,算是你守口如瓶的谢礼。”
欧阳先生手都抖了:“前、前辈,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林守拙塞给他,“我这儿好东西多,不差这一样。不过记住了,别跟人说是我给的。”
“一定!一定!”欧阳先生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莲花,像是捧着绝世珍宝。
就在这时——
楼下传来争执声。
“先生,我们老板现在有客人,您不能上去——”
“让开!我今天非要见见这个林守拙不可!”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很冲。
林守拙皱了皱眉,对欧阳先生说:“你先坐会儿,我下去看看。”
---
楼下,两个陌生人正在跟管家对峙。
一个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穿着名牌休闲装,戴着一副墨镜,脸型瘦削,表情桀骜。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人,约莫三十岁,短发,眼神锐利,站姿笔直,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就是林守拙?”年轻男人看见林守拙下楼,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他,“比照片上看着还普通。”
林守拙没理他,看向管家:“怎么回事?”
管家欠身:“林先生,这两位硬要闯进来,说是要‘找花’。”
“找花?”林守拙看向那年轻男人,“买花请去柜台选,这里是私人区域。”
“我不是来买花的。”年轻男人走到林守拙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我是来找‘七彩琉璃兰’的。有人告诉我,那盆花最后出现在你这里。”
七彩琉璃兰?
林守拙想起来了。那是半个月前,一个老太太拿来店里请他救治的花。那花因为染了怪病,叶片发黄,花朵枯萎。他顺手给治好了,老太太千恩万谢地拿回去了。
“那花不是我的。”林守拙说,“我只是帮忙治了一下。”
“治好了?”年轻男人眼睛一亮,“那就对了!那花对我们家族很重要,你开个价,我要买。”
“花已经还给原主人了。”林守拙说,“你要买,去找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上周去世了。”年轻男人身后的女人开口了,声音冷硬,“我们查过,她无儿无女,遗物都被社区处理了。但那盆花不见了——有人看见,她去世前三天,把花送到了你这里。”
林守拙皱眉。
这事他完全不知道。那老太太确实上周没再来店里,他还以为是身体不好……
“花确实不在我这里。”林守拙耐着性子解释,“她没送来。”
“我不信。”年轻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拍在柜台上,“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三年前被偷了,我们找了整整三年!现在好不容易有线索,你说不在就不在?”
照片上是一盆兰花,花朵呈半透明状,七种颜色在花瓣上流动,像是琉璃制成,美得不似凡物。
林守拙看了一眼照片,忽然想起什么。
“你们是……秦家的人?”
年轻男人一愣:“你知道秦家?”
“听老太太提起过。”林守拙说,“她说这花是故人相赠,但故人家族后来没落了,她一直代为保管。她还说,如果有一天秦家后人找来,让我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年轻男人急切地问。
“她说:‘花在故土,根在心头。’”
年轻男人愣住了,喃喃重复:“花在故土……根在心头……”
忽然,他脸色一变:“难道……难道她把花种回祖坟了?”
林守拙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年轻男人转身就走:“秦月,我们走!”
那叫秦月的女人深深看了林守拙一眼,也跟着离开。
两人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管家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说:“林先生,需要我查查他们的底细吗?”
“不用。”林守拙摇头,“是故人之后,随他们去吧。”
他话音刚落——
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穿着朴素,手里拎着一个菜篮子,像是刚买完菜路过。
但林守拙一眼就看出来,这老妇人脚步轻盈得不像话,呼吸绵长均匀,是个练家子,而且修为不低。
“老板,有仙人掌卖吗?”老妇人笑眯眯地问,“我孙子说想要一盆,放电脑旁边防辐射。”
“有,这边请。”林守拙引她到多肉区。
老妇人挑选仙人掌时,状似随意地问:“老板,听说你店里有个小姑娘,能听懂植物说话?我孙子也说他能听见花唱歌,我想让两个孩子交个朋友。”
林守拙眼神一动。
找林小芽的来了。
“您说的是小芽吧?”林守拙面不改色,“她是社区的孩子,偶尔来店里玩。不过她今天不在,您改天再来?”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笑容不变:“那真不巧。那我先买仙人掌,改天带我孙子来。”
她挑了一盆最普通的金虎仙人掌,付了钱,拎着菜篮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