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拙最近有点烦恼。
不是那种“今天该给月季施什么肥”的烦恼,也不是“手冲咖啡水温差0.5度”的烦恼。
而是“我明明退休了,为什么还要参加商务晚宴”这种让神明都头疼的烦恼。
“林先生,这是邀请函。”苏瑶把一张烫金的卡片放在园艺店的柜台上,动作干净利落,“今晚七点,凯悦酒店顶层。林家主办的慈善晚宴,本市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
林守拙正在给一盆栀子花修剪枝叶,闻言头也不抬:“不去。”
“你必须去。”
“为什么?”他放下剪刀,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手,“我就是一个开园艺店的,去那种地方干什么?跟人讨论氮磷钾配比吗?”
苏瑶抱着手臂,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距离赵天宇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三个月。青云科技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还凭借几项突如其来的专利授权,成了行业里的小黑马。
而赵氏集团——好吧,听说赵公子最近低调了很多,据说是被家里送去国外“进修”了。
至于眼前这个男人……
苏瑶看着林守拙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脸,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能查到的一切信息都显示,林守拙就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生,父母早逝,继承了点遗产开了这家店。
普通。
太普通了。
普通到她公司濒临破产时,他随手给了她一包“自己种的茶叶”,她泡了喝之后居然灵感迸发,通宵做出了让投资方惊艳的方案。
普通到赵天宇派来捣乱的人,总会在靠近这条街时莫名其妙地崴脚、摔跤,甚至有一次直接撞进了路边的垃圾回收站。
普通到——她亲眼看见,有一次林守拙不小心划破手指,滴在枯死的发财树根部的血,让那棵树在三天内长到天花板那么高。
“你在想什么?”林守拙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在想,”苏瑶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总是要装成一个普通人。”
林守拙笑了。
那笑容温和无害,却让苏瑶莫名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苏小姐,”他说,“我确实就是个普通人。开店、种花、交物业费、偶尔被居委会陈伯拉去参加社区活动——这不是普通人是什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林守拙站起身,走到柜台后的咖啡机前,“要喝杯咖啡吗?新到的埃塞俄比亚日晒豆,风味很特别。”
苏瑶看着他行云流水般操作咖啡机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有些秘密,林守拙不想说,她就永远问不出来。
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今晚的晚宴,”苏瑶换了个策略,语气软了下来,“其实是我需要你帮忙。”
林守拙挑眉:“哦?”
“林家最近想进军生态农业,他们的负责人对我公司的一项土壤改良技术感兴趣。”苏瑶说得半真半假,“但对方指名要见你。”
“见我?”林守拙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你店里的植物长得太好,在圈内小有名气。”苏瑶面不改色地撒谎,“有人传你是园艺天才,林家想投资你的技术。”
这倒不完全是假话。林守拙店里的植物确实长得离谱得好,好到经常有路人以为他用了什么激素,偷偷举报到市场监督管理局。
然后陈伯就会笑眯眯地带着检查人员过来,喝杯茶,看看花,最后留下一句“一切正常”。
林守拙叹了口气。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行吧。”他把冲好的咖啡递给苏瑶,“不过先说好,我只待一小时。九点我要给新到的多肉换盆。”
苏瑶:“……”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这个男人的脑回路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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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凯悦酒店。
水晶吊灯把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晚礼服的女人穿梭其间,香槟、香水与虚伪的寒暄混合成一种特定的上流社会气味。
林守拙穿着一身简单的深灰色西装——是苏瑶临时拉他去买的,他原本想穿那件印着“我爱种田”的卫衣,被苏瑶坚决否决了。
“林先生,这边请。”侍者恭敬地引路。
苏瑶今晚穿了一身藏蓝色长裙,干练中多了几分柔美。她自然地挽住林守拙的手臂,低声说:“记住,你是‘忘忧园艺’的创始人,手握独家种植技术,正在寻求商业合作。”
“我记住了。”林守拙点头,“我是种花的,想找人一起种更多的花。”
“……差不多吧。”
两人走进宴会厅的瞬间,不少目光投了过来。
一部分是因为苏瑶——这位最近在商界崭露头角的美女总裁,本身就很引人注目。
更大一部分,是因为林守拙。
不是因为他长得多么惊为天人,而是因为……他走在这样的场合里,姿态太自然了。
不是那种“努力融入”的自然,而是仿佛这里就是他家的后花园,周围那些身价不菲的企业家、名流,在他眼里和路边的花草没什么区别。
这种气场很微妙,但瞒不过在场的老狐狸们。
“苏总,这位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的男人迎了上来,正是今晚的主办方,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建国。
“林董,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林守拙先生。”苏瑶得体地介绍。
林建国的目光在林守拙脸上停留了几秒,笑容加深:“原来是林先生,久仰。听说您店里的植物,都是您亲手培育的?”
“随便种种。”林守拙礼貌地微笑。
“随便种种就能种出那些极品?”旁边传来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西装是骚包的暗紫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看向林守拙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敌意。
林守拙认得这个人。
准确地说,是在陈伯“无意中”放在他店里的那份“本市需要关注人物名单”上见过。
周明轩,周氏集团接班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爱好是收集奇珍异草——和漂亮女人。
“周少。”林建国笑容不变,但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周明轩没理会林建国,径直走到林守拙面前,上下打量他:“听说你能让枯木逢春?该不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吧?”
宴会厅安静了一瞬。
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等着看好戏。
苏瑶脸色微变,正要开口,林守拙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周先生对园艺感兴趣?”林守拙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笑意。
“当然。”周明轩晃了晃酒杯,“我家的温室里,什么稀有品种都有。要不要改天来看看,指点指点?”
这话表面客气,实则挑衅。
林守拙却点点头:“好啊。不过我最近在尝试用咖啡渣堆肥,如果你的植物状态不好,可能是土壤ph值不对。”
周明轩:“……”
周围有人憋不住轻笑出声。
周明轩的脸色沉了下来:“林先生,我不是在跟你讨论种花。”
“那你在讨论什么?”林守拙一脸真诚地问。
苏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知道,林守拙这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明白周明轩在阴阳怪气什么——或者说,他明白,但觉得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很无聊。
周明轩被噎得说不出话,冷哼一声走了。
林建国看着周明轩的背影,摇了摇头,再看向林守拙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林先生,这边请,我们到休息室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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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茶香袅袅。
林建国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自己和林守拙、苏瑶三人。
“林先生,”林建国开门见山,“我就直说了。我找您,不仅仅是因为园艺技术。”
林守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请讲。”
“三个月前,赵氏集团的股票突然出现异常波动。”林建国盯着林守拙的眼睛,“有人精准地在最高点做空,又在最低点抄底,赚了至少八个亿。而那个账户的所有操作,都指向一个虚拟地址——最后追查到您店铺所在的街区。”
苏瑶猛地看向林守拙。
林守拙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放下茶杯:“林董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建国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赵天宇对付青云科技的手段,圈内人都知道。然后他就‘突然’被送出国了,赵氏集团‘突然’亏损严重,而青云科技‘突然’起死回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些‘突然’,是不是和林先生有关?”
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的声音。
苏瑶手心出汗了。她突然意识到,今晚这个局,根本不是冲着什么园艺技术来的。
林建国在试探。
试探林守拙到底是谁,有什么背景,为什么能让赵家这样的地头蛇吃瘪。
而林守拙——
他笑了。
不是那种温和无害的笑,而是一种……苏瑶从未见过的,带着点慵懒、点漫不经心,却又让人心底发寒的笑。
“林董,”林守拙缓缓开口,“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就是巧合吗?”
林建国没有说话。
“赵家的股票跌了,可能是因为他们经营不善。”林守拙继续说,“赵天宇出国,可能是他父亲觉得他需要历练。至于青云科技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