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天宇明天参加不了股东会?”苏瑶急促地问。
“能参加,但状态不会太好。”林守拙将冲泡好的咖啡倒入预热过的骨瓷杯,推到她面前,“高烧、乏力、注意力难以集中,而且,”他顿了顿,“会特别想上厕所。”
苏瑶盯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香气袅袅上升。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守拙,”她擦掉眼角的泪花,“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希望世界多点绿色、少点喧嚣的退休人士。”他坐到自己那把老藤椅上,端起自己的那杯,“尝尝,这杯的酸度很明亮。”
苏瑶抿了一口。柑橘的香气在舌尖炸开,接着是茉莉的尾韵,最后有一丝蜂蜜般的甜。她不懂咖啡,但这一杯,好喝得让她想哭。
“可这不够。”她放下杯子,恢复了冷静,“就算赵天宇状态差,他的团队还在,那些机构股东…”
“苏总,”店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小伙子探进头,手里捧着一个方正正的纸箱,“您的加急件,寄件方是…呃,‘国家濒危植物保护与繁育中心’?”
苏瑶疑惑地签收。箱子不重,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定制的透明保温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株植物——叶片狭长如剑,深绿色中透着墨蓝的金属光泽,中央抽出一支花葶,顶端挂着三朵半开的花,花瓣是罕见的深紫色,镶着银边,形态优雅得不像人间之物。
“这是…”
“‘银河兰’, 学名太复杂,我记不住。”林守拙走过来,指尖轻触保温盒的侧面,一层薄霜瞬间凝结又消散,“三年前在西南某个塌方的山洞深处发现的,全世界现存记录七株,这是第八株——嗯,现在应该说是第一株人工繁育成功的个体。”
苏瑶的手一抖:“这…这值多少钱?”
“上个月在日内瓦的私下拍卖会,一株状态远不如这株的‘银河兰’残株,成交价是一百二十万欧元。”林守拙语气平淡,“哦,对了,那场拍卖会的匿名买家,是赵天宇的父亲赵老爷子。老爷子爱兰成痴,找了这花十几年。”
苏瑶猛地抬头看他。
林守拙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人”的温度——那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的狡黠。
“明天股东会,你可以晚到十分钟。”他说,“带着这盆花去。赵天宇的律师团里,有两位是赵老爷子的心腹。而赵老爷子,”他微微一笑,“昨晚已经接到‘中心’的电话,知道第八株银河兰出现了,并且持有人愿意‘友好协商’。”
他走回工作台,拿起一把小镊子,开始清理那株春兰叶片上的枯斑。
“商场如战场,苏总。但有时候,决定战局的不是枪炮,而是对手卧室窗台上那盆等了半辈子的花。”
苏瑶抱起那个保温盒,植物的微凉透过盒子传来。她看着林守拙的背影,忽然问:“你为什么帮我?”
林守拙的动作停了停。
“因为,”他侧过脸,窗外的晨光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宁可破产也不肯裁掉那个患有自闭症、却维护着公司最核心算法的程序员的女总裁。你店里的绿萝,是你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养了七年。”
他转回头,继续侍弄那株兰花。
“我的花园里,这样的植物值得活下去,并且开得灿烂。”
门铃响了。一个穿着社区志愿者马甲、头发花白的老伯笑眯眯地走进来:“小林啊,下个月社区‘最美阳台’评选,我家那几盆三角梅还得请你看看…”
“陈伯坐,我刚煮了咖啡。”林守拙招呼道,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扭转一家企业生死的对话从未发生。
苏瑶抱着那盆价值连城的兰花走出园艺店。冷风扑面,她却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
手机震动,助理发来消息:“苏总,刚收到消息,赵天宇确认急性肠胃炎住院,但明天的股东会他坚持要参加,不过会晚到。另外…赵老爷子的秘书刚刚来电,询问您明天是否有空共进午餐?”
苏瑶回头。
透过那扇蒙着水汽的玻璃窗,她看见林守拙正给陈伯倒咖啡,侧脸温和,像个最寻常的街坊店主。而在他身后的工作台上,那株焦黄的春兰,最顶端的一片叶子上,一滴新的露珠正在凝结,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般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打字回复:“告诉赵老秘书,午餐我有约了。但明天股东会,我会带一份特别的礼物过去,相信赵老会有兴趣。”
点击发送。
远处,城市高楼在冬日晴空下耸立,像一片钢铁森林。而她怀里这株来自深山幽谷的花,将是一枚最意想不到的棋子。
棋盘那端,赵天宇大概还在病床上咒骂着不新鲜的海鲜。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城市角落这间小小的园艺店里,一杯手冲咖啡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