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五十分,青云科技总部大楼十七层会议室。
长条形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香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绷感。赵天宇坐在主位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那是仅次于董事长的席位。
他脸色确实不太好,嘴唇发白,额角有细密的虚汗。助理每隔十分钟就递来一杯温水,桌边还放着一盒止泻药。但此刻他的眼睛是亮的,那种猎手终于将猎物逼到悬崖边的亮。
“还有十分钟。”赵天宇看了看腕表,声音因为虚弱而略显沙哑,但语调里的得意藏不住,“我们苏总向来守时,今天不会是要……弃权了吧?”
桌边几个机构股东的代表交换了眼神。
坐在赵天宇对面的秃顶男人清了清嗓子:“赵总,苏总刚才发消息说在路上,会晚几分钟。不过按照章程,如果两点整未到……”
“那就视为自动放弃投票权。”赵天宇接过话头,嘴角勾起,“真可惜,我还挺想看她最后挣扎的表情呢。”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所有人抬头。进来的不是苏瑶,而是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保温箱:“请问苏瑶苏总在这里吗?有她的加急件,需要本人签收。”
赵天宇皱眉:“什么东西?”
“寄件方写的是……‘国家濒危植物保护与繁育中心’。”快递小哥念出单子上的字。
会议室里静了一瞬。
赵天宇的脸色变了变。他是知道这个“中心”的——他父亲赵老爷子痴迷兰花,和那里几位老研究员是几十年的交情。去年老爷子七十大寿,“中心”还特意送来一株培育了三年的杂交兰作为贺礼。
但苏瑶怎么会和那里扯上关系?
“放下吧。”赵天宇示意助理接过箱子,“苏总来了我会转交。”
“不行啊,”快递小哥为难,“寄件方特别强调,必须苏总本人签收,而且保温箱有定时锁,设定的是今天下午两点零五分自动开启——说是里面的‘活体样本’对开启环境有要求。”
活体样本?
赵天宇盯着那个箱子,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他想起昨天那顿该死的海鲜,想起林守拙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脸——那家园艺店,那个种花的……
“那就等着。”他冷冷道,“两点零五分会自动开是吧?正好,让我们都看看苏总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还分心收了个什么宝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点五十八分。
一点五十九分。
两点整。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苏瑶没有出现。
赵天宇缓缓站起身,尽管腹部又是一阵抽搐,但他强行压了下去,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各位,看来苏总是真的不来了。那么按照章程……”
话音未落。
走廊里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门被推开了。
苏瑶走进来,怀里抱着那个保温箱。她今天穿了身烟灰色的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妆容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一丝……近乎慵懒的从容。
“抱歉,路上堵车。”她走到自己的席位,将保温箱轻轻放在桌面上,“各位久等了。”
赵天宇盯着她:“苏瑶,你迟到了。按照章程……”
“章程第三章第七条,”苏瑶打断他,从随身包里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推到桌子中央,“确有特殊原因迟到,经在场三分之一以上股东同意,可延后十分钟计入与会时间。我申请延时——原因嘛,”
她拍了拍保温箱:“受‘国家濒危植物保护与繁育中心’委托,护送一件‘活体样本’前往紧急评审会,途中遭遇交通管制。相关证明文件在这里,赵总要不要先验一下?”
赵天宇咬牙:“什么样本需要你在股东会当天护送?”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苏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某种赵天宇看不懂的、近乎淘气的光,“样本是今天上午才确定评审时间的,而股东会的日期……是一个月前定的。只能说,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她说着,目光扫过桌边几位机构股东:“刘总、王总、李总,我记得三位都是爱花之人?尤其是刘总,您办公室那盆‘素冠荷鼎’,养了五年了吧?”
被点名的秃顶男人一愣:“苏总怎么知道……”
“去年行业峰会,茶歇时您提起过,说那花是您夫人最喜欢的。”苏瑶语气温和,“所以今天这份‘样本’,我想各位应该都有兴趣一起看看——毕竟,这可能是在场大多数人,此生唯一一次亲眼见到它的机会。”
她这番话,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了起来。
赵天宇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他想阻止,但找不到理由——苏瑶搬出了“国家中心”的名头,又拉拢了其他股东的兴趣。更重要的是,保温箱上的电子屏显示着倒计时:
00:02:34
00:02:33
“那就等两分钟。”赵天宇强迫自己坐下,冷笑,“我倒要看看,什么花能比青云科技的命运更重要。”
苏瑶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手指轻轻搭在保温箱的边缘。
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倒计时的数字无声跳动,和赵天宇因为肠胃不适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00:00:05
00:00:04
00:00:03
00:00:02
00:00:01
“咔。”
一声轻响,保温箱的锁扣自动弹开。
苏瑶掀开箱盖。
冷气袅袅散出,在会议室温暖的空气里化作白雾。雾散之后,所有人看到了箱中之物——
一株兰花。
但这是一株在场无人见过的兰花。叶片狭长如剑,墨绿中透出深海般的蓝晕,叶脉是极淡的银白色,像是星图。中央的花葶上,三朵花半开半合,花瓣是浓郁到近乎黑色的深紫,边缘却镶着一圈流动的银边,像是把银河剪了一段嵌在上面。
更奇异的是,那花似乎在呼吸。随着室内光线的细微变化,花瓣上的银色光晕会缓慢流转,像是活物。
“这是……”刘总猛地站起来,眼镜都快贴到箱子上,“‘银河兰’?是传说中的‘银河兰’对不对?我在日内瓦拍卖会的图册上见过残株的照片——但这株、这株是活的?还开了花?!”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
在座的有钱人,多少都对顶级收藏品有些了解。而“银河兰”这个名字,在珍稀植物圈里,是堪比梵高真迹、帝王翡翠的存在。
“编号‘银河-08’,全世界第八株,也是目前唯一一株人工繁育至开花阶段的个体。”苏瑶的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中心’花了十三年时间才成功。按照相关条例,此类珍稀植物的首次公开展示,需有至少三名非专业领域的‘社会见证人’在场——今天在座的各位,刚好符合条件。”
她抬起眼,看向赵天宇:“所以,我迟到的这十分钟,不仅合理合法,而且……应该还算为在座各位提供了一次难得的体验?赵总觉得呢?”
赵天宇的脸彻底白了。
他当然知道“银河兰”——他父亲找这花找了十几年!去年在日内瓦拍下那株残株时,老爷子高兴得三天没睡好,但残株终究是死的,老爷子叹息了很久。
而现在,一株活的、开花的银河兰,就摆在眼前。
更可怕的是,抱着它的人是苏瑶。
“这花……怎么会是你送来?”赵天宇的声音发干。
“哦,这个啊。”苏瑶从保温箱侧袋取出一张卡片,轻轻放在桌上,“‘中心’的林研究员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知道我今天要来这边开会,就问我能不能顺路带过来——毕竟这花太娇贵,专业的护送车队至少要调度三小时,而评审会定在下午三点。”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林研究员还说,如果赵老爷子感兴趣,评审会结束后,他可以安排一次私人观赏——毕竟,老爷子是圈内公认的大家。”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赵天宇。
他猛地看向桌边那几个机构股东。果然,那三人的眼神已经变了——从观望,变成了某种热切的、跃跃欲试的光。
商场老手都懂:一株银河兰本身不算什么,但它背后代表的,是苏瑶能接触到“国家中心”这个级别资源的人脉。而这人脉,恰好掐住了赵老爷子——也就是赵氏集团真正话事人——最大的喜好。
“好了,样本展示完毕。”苏瑶合上保温箱,重新锁好,“我们继续股东会吧。赵总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我迟到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