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申请通过。”刘总第一个开口,几乎是抢着说,“特殊情况,我们都理解。”
另外两个机构代表连忙点头。
赵天宇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腹部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他额头冷汗涔涔,手指紧紧抓着桌沿。
接下来的投票过程,成了一场缓慢的凌迟。
三个机构股东,两个明确表示支持苏瑶留任董事长并继续现有战略。一个弃权。
赵天宇手里的42%加上自己团队的8%,一共50%。而苏瑶的38%加上机构股东的12%,也是50%。
平局。
按照章程,平局时,由董事会中任职时间最长的独立董事投出决定性一票。
那位七十岁的老先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赵天宇惨白的脸,又看了看苏瑶手边那个装着银河兰的箱子,缓缓开口:
“我投苏瑶。”
赵天宇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翻了椅子:“你们……你们知不知道她公司现在什么状况?现金流断裂!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她拿什么……”
“青云科技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苏瑶再次打断他,从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今天上午十点,来自‘长青生物科技’的两千万战略注资已经到账。合同在这里,需要传阅吗?”
赵天宇僵在原地。
长青生物——那是国内植物提取物领域的龙头企业,也是“国家濒危植物保护与繁育中心”的长期合作方。
一切串联起来了。
花。人脉。资金。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而闭环的中心,是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开园艺店的小老板。
“不可能……”他喃喃,“林守拙……他怎么可能……”
“赵总认识林老板?”苏瑶扬起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也是,林老板的园艺店就在市中心,赵总路过的话,说不定进去买过花?对了,他昨天还跟我说,赵总最近肠胃不太好,让我提醒您——海鲜这种东西,还是吃新鲜的好。”
轻描淡写。杀人诛心。
赵天宇再也撑不住了。腹痛、冷汗、眩晕,加上眼前这彻底反转的局势,他腿一软,差点栽倒。助理慌忙扶住他。
“赵总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苏瑶站起身,语气关切,眼底却是一片清明,“股东会的决议,秘书处会整理成文,发给各位。至于后续的公司战略……”
她微微一笑:“我会带领青云科技,和新的合作伙伴一起,走得更远。”
赵天宇被搀扶着走出会议室时,最后一次回头。
苏瑶站在长桌尽头,手轻轻搭在那个保温箱上。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给她镀了层金边。而她身后,那几位刚刚倒戈的股东正围着她,语气热络地询问“银河兰”的细节。
他输了。
不是输给商业手段,不是输给资本博弈。
而是输给了一盆花。
---
与此同时,忘忧园艺店。
林守拙刚送走一位来买多肉的大学生,正拿着喷壶给窗台的薄荷洒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店门的风铃响了。
陈伯拎着个布袋子进来,笑眯眯的:“小林,忙着呢?”
“陈伯。”林守拙放下喷壶,“三角梅看过了?应该开始冒花苞了吧?”
“何止冒花苞,昨天一夜之间开了十几朵,红艳艳的,我老伴儿高兴得不得了。”陈伯把布袋子放在柜台上,“自家腌的糖蒜,给你带了一罐。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今天上午,给‘中心’的老林打了个电话?还让他临时调度了‘银河-08’的评审会时间?”
林守拙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陈伯消息真灵通。”
“社区工作嘛,什么都得知道点。”陈伯笑容不变,“不过下次这种‘顺路护送’的安排,是不是提前跟相关部门报备一下比较好?毕竟那花,级别太高了。”
“报备?”林守拙拧紧糖蒜罐的盖子,语气轻松,“陈伯,我就是个种花的。朋友请我帮忙送盆花,我觉得花挺好的,就答应了——这需要报备吗?”
两人对视。
陈伯眼里有探究,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某种深沉的、了然于心的温和。
林守拙眼里则是一片澄澈的坦然——那种“我真的只是做了件小事”的坦然。
几秒后,陈伯先笑了,摆摆手:“也是,是我想多了。那你忙,我再去其他店转转。”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下周社区办‘最美阳台’颁奖,你这店肯定能评上。到时候有个小采访,可能有市里电视台的记者来——没问题吧?”
“只要别让我对着镜头讲话就行。”林守拙笑,“我对着花说话还行,对着人,容易忘词。”
陈伯笑着走了。
风铃轻轻晃动。
林守拙回到工作台前,继续侍弄那株春兰。经过这些天的调理,焦黄的叶片已经褪去大半,新抽的嫩芽翠绿欲滴。
他指尖凝出一滴露水,悬在嫩芽上方。
“快了。”他轻声说,像在跟植物聊天,“再三天,你就能彻底恢复了。到时候给你换个青瓷盆,摆在东南角的架子上——那边的晨光最好,适合你。”
露水滴落。
嫩芽似乎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
窗外,城市的黄昏正在降临。远处的青云科技大楼在暮色里亮起灯火,其中某一层,一场漫长的战役刚刚落下帷幕。
而园艺店里,咖啡机的蒸汽发出温柔的嘶鸣。
林守拙给自己做了杯拿铁,拉花是一枚简单的叶子形状。他端着杯子坐到窗边,看着街上渐次亮起的路灯。
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瑶发来消息:“赢了。花太好用了。谢谢你。”
后面跟着一个表情包:一只小猫抱着一盆花,眼睛弯成月牙。
林守拙看了几秒,回了一个字:“嗯。”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天来拿你的薄荷,该修剪了。”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抿了口咖啡。
奶泡绵密,咖啡香醇。窗外有下班的人流,有孩子的笑声,有远处飘来的饭菜香。
这就是他想要的退休生活。偶尔管管闲事,救救花,帮帮看得顺眼的人。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生命自然生长,看日升月落,四季轮转。
当然,如果总有人非要撞上来,试试他这个“退休人士”还剩多少能耐——
他笑了笑,看向窗外渐浓的夜色。
那他也不介意,让那些人多见识见识,什么叫“岁月悠长里积攒下来的,随手就能改变棋局的小习惯”。
比如,知道哪家餐厅的海鲜不够新鲜。
比如,记得哪位老爷子痴迷什么花。
比如,认识几个刚好需要“社会见证人”的研究员朋友。
“平淡日子里的涟漪,”他轻声自语,“也挺有趣的。”
杯中的咖啡见了底。
夜色彻底笼罩城市。而忘忧园艺店的暖黄灯光,像一颗安静发光的种子,埋在这片钢铁森林的角落。
等待着下一次,有人无意间推开那扇门,带来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