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没报名。”
“街坊邻居们联名推荐的。”陈伯笑,“大家说,每次路过你这儿,心情都会好一点——尤其是王婆婆,她说她家那盆你救活的君子兰,今年开了九朵花,比去年还多三朵。”
林守拙也笑了:“君子兰本来就好养。”
“好养是好养,但能养到年年开花、越开越旺的,不多。”陈伯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就像人,活着都不难,但能活得……嗯,‘恰到好处’的,更少。”
他的语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林守拙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喝茶。
沉默了几秒,陈伯继续说:“小林啊,你在咱们社区住了三年了吧?大家都很喜欢你。不过有时候,街坊们也会好奇——你一个年轻人,手艺好,性格好,长得也精神,怎么就一直单着?也没见你有什么亲戚朋友来往。”
来了。
林守拙抬起眼,语气坦然:“我喜欢安静。种花、煮咖啡、看书,一个人刚好。”
“是挺好。”陈伯点头,“就是……有点太好了。好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状态。”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措辞:“我年轻时候当过兵,在西南边境待过几年。那里有些地方,山特别深,林子特别密,偶尔会碰上一些……嗯,‘解释不清’的东西。比如,一片明明该是荒漠的区域,突然就草木丰茂;或者一棵明明枯死了几十年的老树,一夜之间抽新芽、开满花。”
林守拙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大自然本来就有很多奇迹。”
“是啊,奇迹。”陈伯看着他,眼神温和却锐利,“当时带我们的老班长说,碰上这种事,别问,别看,绕过去就行——因为那可能是‘山神爷’在打盹,翻身的时候不小心漏了点‘气’出来,惊扰不得。”
“山神爷?”林守拙笑了,“陈伯还信这个?”
“信不信的,不重要。”陈伯也笑,“重要的是,要懂得敬畏。敬畏那些我们理解不了、但确实存在的东西。也要懂得……保护。”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慢。
林守拙与他对视。老人的眼睛里没有敌意,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什么都明白的了然。
“陈伯今天这壶茶,”林守拙缓缓开口,“味道有点特别。除了普洱,是不是还加了点……别的东西?”
“哦,一点老家的土方子。”陈伯给他续茶,“几片野生黄芪,两粒枸杞,还有——一种长在深山悬崖边的草,我们那儿叫‘守山藤’。没什么大用,就是安神,让人睡得踏实。”
守山藤。
林守拙知道这种植物。它确实长在深山悬崖,也确实能安神——但更重要的是,它对“异常能量波动”有天然的感应和安抚作用。在古代,有些地方的村民会用它来“安抚”偶尔发怒的山灵。
陈伯在暗示什么,已经很明白了。
“谢谢陈伯。”林守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很好,我会睡得踏实。”
“那就好。”陈伯也喝完自己那杯,站起身,“对了,下周的颁奖仪式,电视台可能真的会来个小记者。你放心,就是走个过场,拍几个镜头——不会让你对着话筒说话的。”
“麻烦陈伯了。”
“不麻烦。”老人走到门口,回头,“小林啊,咱们社区虽小,但街坊邻居们都把你当自己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无论是种花的事,还是……别的什么事。”
他特别强调了“别的什么事”。
林守拙点头:“我会的。”
陈伯走了。
店内又恢复了安静。阳光移到了那盆新来的柠檬树上,青黄色的果子泛着莹润的光。
林守拙走到工作台前,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一个小小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抔干燥的、散发着极淡清香的泥土。
泥土中央,埋着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种子。
他将盒子放在窗台的阳光下,指尖轻点种子。
种子微微发光,像是回应。
“看来,”他低声自语,“这退休生活,是没法彻底‘安静’了。”
但语气里没有无奈,反而有一丝……近乎期待的笑意。
毕竟,如果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特殊,那确实有点无聊。
而现在,似乎有人知道你的特殊,却不打算揭穿,反而想帮你“睡得踏实”。
这感觉,挺新鲜的。
就像一盆养了太久的植物,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一株你从没见过的野草——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会不会开花,但你就是忍不住想观察它,看它会怎么生长。
林守拙合上盒子,放回抽屉。
他走到柠檬树前,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颗果子。
“下周要上电视了呢。”他对柠檬树说,“虽然只是背景板——但你说,会不会有‘老朋友’刚好看到呢?”
柠檬树静默。
窗外的街道上,陈伯正背着手慢慢走远。老人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接触完成。确认无威胁倾向。建议维持现有观察等级。另:他喜欢喝普洱,加点黄芪和枸杞。”
发送。
收件人那一栏,写着:“第七办公室”。
城市在秋日的阳光下沉睡。而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些漫长的、安静的故事,正缓缓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