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晚照,是学植物保护的,现在在中医药大学读研。”她自我介绍,“这些种子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他说都是快绝迹的民间草药。我试过很多次,用最先进的恒温恒湿培养箱,用最好的基质,可它们就是不发芽。”
她把盒子递过来:“有人告诉我,如果这城里还有人能让这些种子活过来,那只可能在‘忘忧园艺店’。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林守拙没有接盒子:“谁告诉你的?”
“一个卖花的老婆婆,在城西的老花市。”秦晚照说,“她说你救活过她一堆快烂根的蝴蝶兰——而且救活之后,那些兰花开得比任何时候都好,香味能飘出半条街。”
林守拙想起来了。是半年前的事,那位老婆婆的摊子被暴雨淹了,兰花泡了水,根都烂了。他路过时顺手帮了忙,用了一点稀释的神力露水。
“那是巧合。”他说。
“也许吧。”秦晚照坚持把盒子放在工作台上,“但我还是想试试。这些种子……如果真绝种了,有些方子就永远配不齐了。我爷爷说,一味药没了,不是少了一个选项,是堵死了一条救人的路。”
她说着,从包里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
“归山风”
生于绝壁,十年一叶
叶如翡翠,脉如金丝
煎服可定惊悸,外用可愈深疮
今已三十载不见踪影
纸的右下角,画着一株植物的简笔图——叶片狭长,叶脉是金色的。
“这是我爷爷最想找的药。”秦晚照轻声说,“他临终前还念叨,说如果‘归山风’还在,当年那位病人或许能活下来。”
林守拙看着那张纸。
看着那株植物的图。
他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归山风……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是在人间,是在更久远的时候,在某个山灵聚会的宴席上,听一位掌管草药的古神提起过,说那是“山魂凝结所化,只生于最纯净的悬崖,饮风饮露,不染尘埃”。
后来呢?
后来那位古神陨落了,群山沉默,很多这样的灵草就渐渐消失了。
“种子在里面吗?”他问。
秦晚照摇头:“没有‘归山风’的种子。我爷爷找了一辈子,只找到过一片干枯的叶子——就是照着那片叶子画的图。”
林守拙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从盒子里拿起一个棉纸包,打开。里面是三颗芝麻大小、黑褐色的种子,已经干瘪了。
他轻轻捏起一颗,放在掌心。
闭上眼。
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神力波动,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漾开极淡的涟漪。
掌心的种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还活着。在这颗干瘪的外壳里,还有一丝顽强的、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
林守拙睁开眼。
秦晚照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
“……试试吧。”他把种子放回棉纸,“但我不能保证。”
“试试就行!”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那种亮光让整个店都仿佛明亮了几分,“需要什么条件?温度?湿度?光照?我都可以准备!”
“先放我这里。”林守拙把盒子收好,“一周后,你再来。”
“好!”秦晚照用力点头,又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这是我爷爷留下的栽培记录,还有这些草药的古籍记载。都给你!”
她把笔记也放在工作台上,然后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成不成,都谢谢你愿意试。”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守拙叫住她,“你住哪里?怎么联系?”
秦晚照报了个地址,是大学城附近的老居民区。她又写了个电话号码,字迹工整有力。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林老板……”
“嗯?”
“你店里的那株春兰,”她指着窗台,“如果我没看错,它今晚或者明晚就会开花——而且会是罕见的‘素心’,香味会特别清雅。你可以期待一下。”
她说完,推门离开。
风铃响了很久才停。
林守拙站在原地,看着工作台上那个木盒,那本笔记,还有那张写着“归山风”的纸。
窗外的天色渐暗,街灯次第亮起。
他走到春兰前,俯身细看。那两个淡绿色的花苞,果然已经微微张开缝隙,露出里面洁白的花瓣。
秦晚照说得对,今晚它就会开。
“山风归来了啊。”他轻声对兰花说。
兰花静默,但叶片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像是点头。
林守拙打开店里的灯,暖黄的光填满每个角落。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坐到窗边,翻开那本笔记。
纸页泛黄,字迹工整。里面记录着几十种植物的习性、药用价值、栽培方法,有些还画着精细的插图。
翻到某一页时,他停下了。
那一页的标题是:
“神灵草”
下面用小字注着:“此名乃民间俗称,古籍中无明确记载。据传只生长于神只居所附近,叶有七色,沐月华而长。取其汁液,可肉白骨、活死人——然皆为传说,未曾亲见。”
旁边画着一株植物的图:七片叶子,每片颜色不同,呈环绕状生长。
林守拙盯着那幅图,看了很久。
然后他合上笔记,端起咖啡,望向窗外已经完全降临的夜色。
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倒置的星空。
而在那片星空的角落里,一家小小的园艺店亮着暖光。店里,一个退休的神明,一个濒死的公司总裁,一个痴迷兰花的老爷子,一个寻找失传草药的女孩,还有几十盆静静生长的植物——他们的命运,因为一些种子、一盆花、一杯茶,开始交织在一起。
“归山风……”林守拙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微微扬起,“有意思。”
窗台上的春兰,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
清香弥漫。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