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这一阵好吗?”
路边树下,娄劲飞轻轻地问。
“都很好,剑玉要你千万小心,很危险。”
佘凌脖颈探向前方,巴不得自己每一个字,都扎进娄劲飞脑子里去。
娄劲飞微微一笑:“我知道的。”
“不是的,情况很严重。华先生一家,两个月前就搬进地堡常住,那个时间,刚好是仙女山事变,剑玉推测,他假如不是神志紊乱,就是知道一些什么。而且你猜,我这一次回营地,看到了谁?”
娄劲飞毫不犹豫,两片嘴唇飞快掀动:“阿姨你快说,我真的很好奇,悬念感太强烈,我要追更。”
佘凌嘴角抽搐:“怎么当年很少遇见你这样的读者?是禇博士。”
“禇兴沛?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咨询师的职位为人替代,大战之后不久,新增的几位客户,已经三年半时间,关系非常稳固,突然间就说不合适。我昨天去看过他,事情已经发生5天,还是非常震惊。”
娄劲飞身子一歪,靠在树上:“难怪这几天没有看到他。阿姨,你慢慢讲,这篇故事我全订。”
佘凌吸一口气,这可得好好安排一下情节次序,雕琢几句精彩文词。
“就在礼拜二,那一晚,教授刚刚提出,今后家里的采购,全都由我负责,交给我六千五百元,满手票子……”
“全是借口。”
禇兴沛头发蓬乱,满眼血丝,狠狠挥动拳头。
“三年多时间,一直是可信赖的人,来到台北,一个月出头,忽然就让他们倒胃口吗?精神分析在战前的美国,已经不是主流,但我们是在台北,不是在美国。还质疑我的咨询师资质,如果能留在内陆,哪里需要她们认可?”
佘凌望着他,叹一口气:“幸好水晶没有来这里。”
本不是奔赴台北,却给洪水台风意外冲来,虽然感谢收容,但水晶的专业技能,在这里却不被承认。
梁惠庆医生前车之鉴,若论到学历,水晶还不如她,末世之前护理专业,大战后紧急转修临床外科,像这样废土深造,在这边只怕更难得到认可。
禇兴沛怔怔地瞪着她:“你很喜欢发散话题。”
东拉西扯,人家谈这个,你讲那个,我在诉说自己的不幸,你讲什么梁医生?
旁边毕淞奇探过头来:“诊所怎么样?昨天刚刚来这里,听人提起,还没有去看过。”
佘凌道:“我进去看过两次,听诊器、血压计都是有的,另外碘伏、纱布、棉签、感冒药和胃药。”
毕淞奇紧皱眉头:“这么说,不能做手术咯?我第一胎虽然是顺产,但这一次,产检说胎位有点不正,假如不能调整过来,可能要剖宫产。”
“梁医生虽是内科,但护士长在妇产科十年,能给人转胎,还有几位资深护士,各个科室都有,这几年一直找书学习,待人也很亲切。必要情况下,可以转院去台北。”
毕淞奇稍稍松开眉峰:“真的吗?好多钱?”
佘凌道:“全免费,但是只提供营地同等伙食,另外点餐,费用自理,所以还是想办法赚一点。”
毕淞奇面色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不过两天大饼,我就喉咙痛,身上没力,一直这样吃,哪怕胎位不正,孩子只怕也要滑出来,小耗子一样。”
佘凌笑道:“想想好的一面,在这里并不是全没办法,到农庄打工可以挣钱,不过你们大概不需要,博士毕竟是专家,你的技能,营地里很有需求,大家心情都不好,想要找人聊聊。”
禇兴沛晃了晃头:“过两天再说吧,等我心情平静一下。政治果然是残酷的,无视人的生存处境。虚伪的家伙,号称没有驱逐,为我们提供住处,十人一间的宿舍,每人一个床位,但不包伙食,我们虽有一点钱,可只出不进,我不能给人做咨询,查到要判罚,工作难找,哪怕扫街,几十个人抢破头要做,淞奇又大着肚子,只好每天去菜场捡一点菜叶,回来煮汤。干树枝都要抢。口口声声难友,只是说得好听,没有户籍,连街友都不能登记,好无情的人。一群恶棍。”
佘凌望着他:好像老杜,诗风沉郁。
想了想,说:“街友每天发三次免费便当,自然限制名额,岛内这一阵,呼声越来越强烈,取消福利。”
禇兴沛慢慢抬头,“哼”了一声:“想来街友以后也难做。?那一次午间,逛艋舺公园?,一个人全身拿救生毯包着,倒在草地上,好像锡箔包着的大个番薯,要给人烤熟了。”
听到这里,娄劲飞呲牙一笑:“仍然保有幽默感,心态没有完全崩溃。”
佘凌不由得也笑起来:“说起来有一次,我也给人家误认为街友,裹着急救毯,睡在躺椅上。”
银白的那一面朝外,可不正像锡箔纸?
“淞奇说话也好有趣。提到‘难友’,想到白公馆、渣滓洞。”
娄劲飞两排牙齿愈发白森森:“每年‘一一·二七’教育活动,没有白白开展。”
“不和你聊了,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还要踩单车。”
“怎么回事?”
“为教授家组装一台脚踏车发电机,先生说,要我有空就发一下电。”
娄劲飞右边嘴角向下扯动:“阿姨,你自掘坟墓。”
何必管这么多事情?岛内肉眼可见风云莫测,前路不知如何,照这样发展,这份工不知能做多久,还要费心帮人家搞基建。
都不肯多付钱。
佘凌笑一笑,两个人分手。
走在去往公寓的路上,佘凌心头蓦地涌起一种诡异,自己这里成了国安局联络点,今天分明在交换情报。
几步之后,前方出现一个身影,抬眼一望,月凤。
佘凌瞬间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