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声音,平淡、漠然,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抚平了狂暴的能量,定住了崩碎的空间,甚至连那正在汇聚的第二道盘古斧影,也微微一滞。
“够了。”
两个字,言出法随。
翻腾的地水火风瞬间平复,破碎的虚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弥漫天地间的量劫煞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制,变得凝滞不前。战场上所有残存的巫妖二族,无论之前多么疯狂,此刻都如同被冻结在原地,动弹不得,连思维都近乎停滞。
战场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他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又仿佛超脱于时空之外。身形普通,穿着朴素的灰色道袍,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样貌,唯有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倒映着天地万物,却又似乎万物不存于其中。他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气息,但在他出现的瞬间,整个洪荒世界的法则,都以其为中心,变得温顺而有序。
道祖,鸿钧。
他并未看向任何人,目光只是平淡地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以及那尊顶天立地的盘古真身虚影。
盘古真身内部,传来十二祖巫混合着不甘与惊怒的嘶吼,那凝聚的第二斧,挣扎着想要劈下。然而,在鸿钧那平淡的目光注视下,那足以开天辟地的斧影,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缓缓消散,连带着盘古真身本身,也剧烈波动起来,最终无法维持,轰然解体,重新显露出气息衰败、满脸难以置信的十二祖巫身影。
鸿钧并未理会祖巫们的反应,也无视了妖族那边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敬畏。他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无可辩驳、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如同天道法则本身在宣判:
“巫妖之争,至此而止。”
“自此以后,妖掌天,巫掌地。”
“一元会内,不得再起争端。”
声音落下,无形的规则之力弥漫开来,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所有巫妖二族成员的真灵深处,成为一种不可违背的本能禁令。残存的妖族不由自主地向着天界方向退去,而巫族则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向了洪荒大地深处。
天地间肆虐的能量乱流彻底平息,破碎的山河开始在本源力量下缓慢自我修复。那弥漫天地、令人窒息的量劫煞气,虽然并未完全消散,却也如同退潮般缓缓隐去。
一场足以毁灭洪荒的终极决战,就在道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中,戛然而止。
……
远离不周山主战场数百万里之外,一座被先前大战余波削去了顶峰的山峦之上。
孔宣独立于断崖边缘,周身五色神光自主流转,形成一道薄薄的光晕,将外界那足以让大罗金仙心神摇曳的法则涟漪与劫气余波隔绝在外。他并未参与这场决战,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然而,此刻的他,脸色却微微发白,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五色神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闪烁,显露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他亲眼目睹了周天星斗的绚烂与崩解,感受了都天神煞的蛮荒与恐怖,更真切地体会了那盘古斧影挥出时,带给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渺小感。那是超越了他目前理解范畴的力量,是真正触及洪荒本源的力量。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道祖鸿钧现身时,带给他的冲击。
那不是力量层面的震撼,而是一种……源自道之本源的绝对压制。
在鸿钧现身的瞬间,孔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无数元会、赖以纵横天地的五色神光,那无物不刷、号称先天五行本源神通的骄傲,竟然在微微颤抖,像是在畏惧,又像是在……臣服。并非畏惧鸿钧其人,而是畏惧那代表着的、冰冷无情、运转不休的——“天道”。
鸿钧没有展现任何神通,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仅仅凭借存在本身,就让崩溃的天地法则重归秩序,让狂暴的量劫煞气俯首帖耳,让那足以灭绝妖族的第二斧无声消弭。
“言出法随……这就是合道者的境界么?”孔宣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他一直知道圣人强大,知道道祖至高,但知道与亲眼见证,完全是两回事。
巫妖二族,纵有惊世之力,纵有屠圣之能,在真正的天道化身面前,也不过是棋盘上挣扎的棋子,翻手之间,便被轻易抹平了厮杀的痕迹,定下了未来的格局。
那自己呢?凤族呢?曾经的辉煌,曾经的业力,在这滚滚向前的天道大势、无量量劫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孔宣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仅回放着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更浮现起远古时代,龙、凤、麒麟三族争霸,打得洪荒破碎、万灵凋敝的惨烈画面。何其相似!同样是席卷天地的量劫,同样是曾经雄踞一方的霸主,最终结局,也不过是黯然退场,背负着永世的业力,在历史的尘埃中挣扎。
他追求力量,渴望超越,甚至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丝重现凤族荣光的野望。可今日所见,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的心头。力量再强,强不过盘古斧影?势力再大,大不过巫妖二族?最终,都逃不过天道的规制,量劫的清算。
“路在何方……”
他喃喃着,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五色神光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深思。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片正在缓慢愈合、却依旧留下无数疮痍的战场,又仿佛穿透无尽虚空,望向了那高渺难测的紫霄宫方向。
最终,他转身,五色神光微微一刷,身形便已从断崖之上消失不见,只留下空寂的山风,吹拂着劫后的荒芜。他需要离开这里,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消化今日所见所感。他的道,似乎在这一刻,遇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