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品貌已是难得,偏生嗓音还如此婉转动听,每个音节都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勾人极了。
朱羽琼被这几句哄得眼波都软了,连声道:“好,好,好,记得就好,你这丫头啊,惯来会哄人。”笑完,想起昨夜丈夫的叮嘱,她故意将声音放得更缓,语调变得悠扬:“那还记不记得你长龄哥哥呢?”
不待回答,她已仰首望向二楼,扬声唤道:“长龄———”
这一声轻唤,众人的目光都望去楼上。
贺长龄稳步下楼,皮鞋踏过木质楼梯,在蒋幼凝面前站定。他目光深邃如潭水,将她的倒影全然收纳,极为克制地未曾伸手,只是微微颔首,嗓音低沉而不失温润,“幼凝妹妹,别来无恙。”
周遭的宾客皆屏息凝神,谁人不知贺家大少与蒋家千金是自幼相伴的情谊?这阔别多年的重逢,在璀璨灯火下,竟像一帧精心构图的图画。
蒋幼凝浅浅一笑:“长龄哥哥,一切都好。” 她应答得周全,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朱羽琼眼波在两人间流转,见蒋幼凝没有想象中的热情,面上笑意盈盈,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她说着打趣的话语:“瞧你们两个,小时候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如今倒学会客气了。”
四周响起一片附和的低笑,蒋励适时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言语间既是为女儿解围,也带着为人父的疼惜:“孩子们都长大了。凝儿离家五年,刚回来总要些时日重新熟悉。”
他目光扫过贺长龄,语气愈发温和:“来日方长,我们不必担心。”
“说得在理!”贺北疆闻言朗声大笑,这话也说到了他心坎上。
蒋幼凝微微垂首,叫旁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众人见她微低着头,以为是女儿家的害羞。
随着今晚真正的主角翩然而来,宴会厅内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言笑与碰杯声再次织成一片繁华的景象。
悠扬的《蓝色多瑙河》适时响起,流畅的音符如水般漫溢开来,绅士淑女们相携步入舞池,身影翩跹。
蒋幼凝目光随意地掠过那些旋转的身影,注意到贺家的几位少爷小姐皆在其中,舞步优雅,衣袂飞扬。
趁着贺长龄被贺北疆唤去的空隙,蒋幼凝悄然从觥筹交错中抽身,她穿过喧闹的长廊,刚在转角处停步,一股清冽的烟草气息便漫入鼻腔。
时下盛行欧陆复古风潮,帅府几经修葺,这条通往偏厅的走廊光线幽暗,转角处的落地窗镶嵌着巴洛克式彩色玻璃,在夜色笼罩下与寻常玻璃别无二致,唯有月光透过时,在地面投下模糊的色块。
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微微侧着,半倚在窗边,指尖的猩红在昏昧中明灭不定。
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男人并未回身,只是低声开口,“何事?”
蒋幼凝呼吸微滞,没想到她正要去找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她开口,低唤了一声:“长昭哥哥。”
贺长昭怎么也没想到,应该在宴会厅与贺长龄翩跹共舞的少女,会出现在这僻静的角落。
他蓦然转身,低沉的语调里难掩诧异:“凝儿?”
蒋幼凝今夜美得惊心动魄。
尽管半个时辰前他才在满堂华彩中见过她这身装扮,也知道她向来美极,可此刻月色朦胧,四下无人,她就这样不期而然地站在他面前,他心底那根弦,还是不受控制地被轻轻拨动了。
蒋幼凝的目光落在他指间那半截烟上,贺长昭察觉到她的视线,略带慌乱地将烟掐灭。
她将这个举动全程看在眼里。
“长昭哥哥,”她轻笑,“我记得你从前是不抽烟的。”
贺长昭喉结微动。
是,他本不抽。会抽这东西,正是从她离开的那天起。
蒋幼凝往前迈了半步,将他英挺的眉眼看得更真切一些。
方才看见他抽烟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五年前沪上码头那个下着大雨的清晨,也是这样缭绕的烟雾,也是这样寂寥的侧影,他是站在极远处目送她离开,远到她若不是仔细观察,是根本发现不了他的。
见他不说话,蒋幼凝又凑近了些,一瞬间,她温热的呼吸似乎拂过他下颌。
她问:“长昭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贺长昭一身挺括的军装,如雪原孤松般立在窗前,帽檐阴影下,俊朗的眉眼如出鞘的利剑,下颌线绷紧如刀。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以及几乎要藏不住的、被压抑多年的情愫。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身上清雅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他呼吸间,让他不敢呼吸。
见她还要再靠近,贺长昭急忙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无聊时会用来消遣解闷。
说完,他动了动唇角,又补充一句,“平日很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