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滚烫的污泥如同粘稠的黑色瀑布,持续从上方塌陷处倾泻而下,灌满了通风井下方狭窄的空间。视线被彻底遮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殖质和矿物质混合的刺鼻气味。耳边只有污泥流淌的汩汩声、碎石持续掉落的哗啦声,以及下方深处传来的、那变异体被激怒后更加狂暴的嘶吼和挣扎声。
苏韫莬悬在半空,腰间的绳索深勒入肉,几乎将他拦腰截断般的剧痛让他濒临涣散的意识强行拽回了一丝。他无力地晃荡着,全身沾满了滑腻恶臭的污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和浓烈的腥气。右手的伤口完全被泥浆糊住,暗金色的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麻木与钝痛。
下方传来瑾棽被泥浆呛到的剧烈咳嗽和惊恐的呜咽,以及林清羽焦急的呼喊:“哥!哥你怎么样?!抓住!别松手!”声音在狭窄的井壁间回荡,显得遥远而模糊。
顾言澈的声音则要冷静得多,但也带着一丝紧绷:“上方结构不稳定!停止攀爬!固定自己!瑾棽,抓紧你面前的凸起!清羽,检查你的绳索!”
混乱中,苏韫莬感觉到自己腰间的绳索被猛地向上拉扯了几下,是上面的顾言澈在试图将他拉到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还是仅仅在确认承重?他无力回应,只能任由身体摆动,污泥顺着头发和脸颊不断流下。
“咳咳……那东西……还在下面……”林清羽喘息着报告,他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污泥好像困住它了,但它没离开,在往上刨!”
果然,下方那愤怒的嘶吼和某种硬物刮擦岩壁的声音并未停止,反而在污泥流淌声的间隙中越来越清晰!它在试图清理障碍,向上追击!
“不能再等了。”顾言澈的声音从苏韫莬上方不远处传来,冷静得近乎残酷,“苏韫莬昏迷或濒危,失去行动力。清羽声带受损,战斗力有限。瑾棽无自保能力。下方威胁持续。上方出口情况未知,但至少有空间。必须立刻做出抉择:放弃他,我们三人有机会上去;或者,尝试带他一起,成功率低于15%,且可能全部被困死在这里。”
“放弃”两个字像冰锥刺进苏韫莬混沌的意识。他并不意外顾言澈会如此计算,甚至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只是……瑾棽怎么办?清羽会同意吗?
“不行!!”林清羽的声音几乎是尖叫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恐惧,“顾言澈!你敢!他是哥哥!我绝不会丢下他!”激烈的情绪让他再次咳嗽起来。
“情感用事无法改变生存概率。”顾言澈的声音毫无波澜,“他的状态拖累所有人。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给你三十秒尝试唤醒或移动他。三十秒后,无论结果,我会带瑾棽继续向上。这是基于当前信息的最优解。”
三十秒。
苏韫莬在污泥和黑暗中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了更多的泥腥味。最优解……是啊,总是最优解。但他不要成为被“解”掉的那个变量,更不能让瑾棽落到只剩顾言澈“理性”保护的地步。
他必须动起来。
求生的本能,保护瑾棽的执念,以及对被“放弃”的不甘,如同三股微弱却坚韧的细流,在他近乎枯竭的身体里艰难汇聚。他尝试挪动手指,感受绳索勒进腰腹的痛楚,感受污泥包裹的窒息,感受掌心伤口被泥浆浸泡的刺痛……所有的痛苦,此刻都成了锚点,将他即将沉没的意识死死钉在“此刻”。
动啊……苏韫莬……他在心中对自己嘶吼。
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他蜷缩起还能稍微用力的左腿,用膝盖抵住湿滑的井壁,试图找到一个支点。右手完全使不上劲,他只能用左手,颤抖着、摸索着,抓住上方一段垂落下来的、浸满污泥的绳索。
“哥?!哥你在动吗?!”林清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上方细微的动静,声音里带上狂喜。
“二十七秒。”顾言澈冰冷地报时。
苏韫莬没有回答,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左臂和左腿上。一点一点,像拖拽着千斤重担,他试图将自己悬空的身体拉向井壁,减少绳索的垂直拉力,为攀爬创造条件。污泥让他全身滑不留手,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尽全力。
下方,变异体刮擦岩壁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污泥被搅动的哗啦声。它快要清理出来了!
“二十秒。”
苏韫莬的左手指甲因为用力抠进绳索而翻起,渗出血丝,混入泥浆。他终于让身体贴住了井壁,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至少有了一个支撑点。他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哥!抓住我!”林清羽似乎调整了位置,努力将一只手伸向苏韫莬的方向,尽管中间隔着流淌的污泥和黑暗,根本触碰不到。
“十五秒。”顾言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苏韫莬似乎听到他轻微移动时,碎石被碰落的声音。他可能在准备独自带瑾棽向上。
不能……绝不能……
苏韫莬猛地仰起头,朝着上方无尽的黑暗,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嘶哑地、破碎地吼出一句:“顾言澈……你……想要……数据……就……拉我……上去……”
不是恳求,不是命令,而是一个交易。一个针对顾言澈核心欲望的交易。
上方的动静停顿了一瞬。
“十秒。”报时的声音,似乎慢了半拍。
苏韫莬继续嘶声道:“活的……完整的……‘火种’……比……碎片……更有价值……我配合……研究……”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污泥。
这是饮鸩止渴。是将自己彻底置于顾言澈的显微镜下。但此时此刻,他需要顾言澈的“理性”计算出“带他上去”的生存概率高于“放弃他”。他需要利用这份冰冷的欲望。
“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