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慢慢放下筷子,拿起餐盘,准备去洗碗池。路过中间那张桌子时,听见两个清洁工阿姨在小声说话,声音比之前更轻,却还是飘进了耳朵:“你说老周为啥总护着那小伙子?我听值班室的人说,老周师父当年跟林砚的曾祖父是同门,后来因为倒卖构件的事反目了,老周现在这么做,不怕对不起他师父?”
“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林家可怜吧?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要是没做那事,现在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林砚的脚步顿了顿,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老周从来没提过他师父和曾祖父的关系,原来他们当年是同门?那老周现在对他的好,是愧疚,还是同情?又或者,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没敢再听,快步走到洗碗池边,打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流着,浇在餐盘上,溅起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凉得刺骨。他盯着水池里打转的泡沫,看着它们慢慢散开,像那些抓不住的真相,那些洗不掉的骂名,心里又酸又涩。
洗完餐盘,林砚没回值班室,而是往景山的方向走。阳光很好,照在红墙上,把墙缝里的草都照得发亮,却暖不了他心里的凉。他走到景山脚下,抬头看着万春亭,亭顶的瓦当在阳光下泛着光,想起那天晚上掉下来的瓦当,想起老周说的“镇物经不起第二次折腾”,突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像座山,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纸片,那行“碱土加草木灰三成”的批注,像是曾祖父在跟他说“别放弃”。他深吸一口气,风带着松针的味道,吹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些。那些流言再重,那些目光再冷,他也不能退——他要修好柱础,要找到曾祖父的证据,要把“罪裔”的标签,换成“林砚,故宫修复师”。
回到值班室时,老周正坐在桌前翻修理事宜,手里拿着块抹布,时不时擦一下桌面的灰尘。看到林砚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桌角的一个保温桶:“早上从家里带的,多装了一份,你趁热吃。”
林砚走过去,保温桶壁还带着体温,上面贴着张便签,是老周歪歪扭扭的字:“趁热吃,下午抄书别犯困”。打开桶盖,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酱黄瓜,酱香味飘出来,勾得人肚子叫。他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温热的面香在嘴里散开,把刚才的委屈和寒意都冲散了些。
“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老周头也没抬,继续翻着文件,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划着,“嘴长在别人身上,可路在你自己脚下。当年你曾祖父就是顶着‘汉奸工匠’的骂名,把冷宫的墙修得比谁都结实——真本事,不是靠说的,是靠干的。”
林砚咬着馒头,点了点头,眼眶有点发热。他知道,老周没说透的话里,藏着对他的期待。他攥了攥口袋里的纸片,指尖传来的粗糙感让他安心——不管前面的路多难,他都要走下去,用手艺证明自己,也为曾祖父,为林家,挣回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