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样本放进土壤检测仪,仪器嗡嗡响起来,像在处理一个压了几十年的秘密。几分钟后,屏幕上跳出ph值:8.2,后面跟着个红色的“强碱性”标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碱性物质主要为碳酸钙,来自明代夯土层”。林砚盯着那个数字,突然想起曾祖父批注里的“碱土加草木灰三成,可固砖防裂”——原来曾祖父早就知道这里的土壤是强碱性,当年修冷宫用的法子,正好能用来救万春亭的柱础!
“小伙子,你在这儿干嘛呢?”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林砚手一抖,检测仪差点掉在地上。他回头,看见巡逻的老李背着对讲机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光扫过他的仪器,又落在柱础上,眼神里带着点复杂,像在看一个既可怜又固执的人。
“李叔,我申请了常规测绘,测柱础沉降和土壤。”林砚赶紧拿出申请单,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老周已经批了,您看。”
老李接过申请单,借着晨光看了看,又还给林砚,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替你曾祖父证明点什么,但万春亭这地方邪性,小心点好——当年你曾祖父就是在这儿,拿着类似的仪器,被人当成偷镇物的,最后……”他没说完,摇了摇头,转身走了,留下一句“测完把数据交上去,别自己藏着,没用”。
林砚看着老李的背影,握紧了检测仪。他知道老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也知道同事们还在背后议论,但现在,他有数据了——4.9毫米的位移,ph8.2的强碱性土壤,这些不是谣言,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也是曾祖父批注的最好证明。
上午九点,林砚回到值班室,把所有数据整理成报告。他在电脑上对比故宫近十年的柱础数据,画出折线图——从2015年到2022年,位移线像条平缓的河,2023年突然像被石头砸中,猛地向上翘,2024年现在的4.9毫米,已经快超出图表的红色预警线了。土壤检测部分,他特意把曾祖父批注的复印件粘在报告背面,边缘对齐,像给冰冷的数据找了个温暖的老伙计,旁边用小字写着“数据与民国二十三年林墨臣批注完全吻合,建议采用草木灰糯米灰浆改良土壤,加固夯土层”。
报告打印出来,纸页还带着打印机的温度。林砚把报告折成和笔记一样大小,小心翼翼地夹进曾祖父的笔记里——就在那页有批注的纸旁边,中间还隔了张他去年拍的万春亭照片。笔记的封面已经磨破了,边角卷得像波浪,里面夹着的残砖拓片、旧照片、现在的报告,像一叠慢慢垒起来的台阶,一步一步,通向曾祖父没说完的真相。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万春亭,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柱础上,像给青石柱镀了层金。手里的报告还带着温度,像握着一把钥匙——能打开镇物危机的钥匙,也能打开林家冤屈的钥匙。
“数据交上去了吗?”老周走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热气从杯口冒出来。
“还没,”林砚回头,举起笔记,“我想先跟您说一声——数据和曾祖父的批注对得上,草木灰的法子应该管用。”
老周看着他手里的笔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把保温杯递过来:“刚泡的枸杞,喝了暖身子——接下来的事,慢慢来,别急。”
林砚接过保温杯,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容易,同事的议论、文物局的质疑、镇物的危机,都还在等着他,但现在,他有数据,有曾祖父的批注,还有老周的支持——这些,足够他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