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窗棂漏进半缕斜阳,落在《故宫修缮禁忌录》的蓝布封面上,把“禁忌录”三个字染得发暖。林砚指尖捏着书脊,指腹蹭过磨损的布纹——这书比他想象中更旧,封皮边角磨出了毛边,书脊处的线缝松了两根,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像位藏着秘密的老人,等着被问起过往。
老周刚从仓库回来,肩头落了点灰尘,手里攥着个铜制的小罗盘,盘面的刻度已经模糊,指针却还能缓慢转动。他看见林砚捧着《禁忌录》发呆,便把罗盘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下,断了半截的食指敲了敲书封:“这书你抄了快半本,现在才想起问它的来历?”
林砚抬头,把书推到老周面前,指着扉页上模糊的“民国廿一年”字样:“我看这日期,正好是曾祖父在故宫当工匠的时候,他是不是……跟这书有关系?”话出口时,他心里有点发紧——之前找到的批注、修缮档案,都让他觉得曾祖父的痕迹藏在各处,现在这《禁忌录》,或许是另一条线索。
老周拿起书,指尖拂过扉页的字迹,像是在摸一段旧时光。“民国廿一年,故宫刚从南京迁回部分文物,不少古建因为战乱糟了损,就从全国各地招老工匠,你曾祖父就是那时候来的。”他翻开书,纸页发出“哗啦”的轻响,带着陈腐的纸味,“这书不是一个人写的,是当时十几个老工匠凑的经验,你曾祖父负责的,就是‘灰浆配比’和‘柱础维护’这两部分。”
林砚凑过去,老周翻到“柱础维护”那章,纸页上画着简单的柱础结构图,旁边用墨笔写着“柱础需隔三年测沉降,遇碱土则以草木灰调浆,切不可用现代水泥”——这行字的笔迹,虽然比批注上的“墨”字更工整,却能看出相同的笔锋,尤其是“草木灰”三个字,起笔的角度和曾祖父笔记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曾祖父写的?”林砚指尖轻轻碰过字迹,生怕碰掉了墨迹。
“是他写的,也是他劝着大伙加进去的。”老周喝了口茶,声音慢下来,带着点回忆的调子,“当时有个工匠说,‘修古建靠手艺就行,搞这些风水讲究没用’,你曾祖父跟他争了半宿,说‘古建不是死的,是有灵性的,工匠的手艺是‘术’,风水的讲究是‘道’,道术得凑一块儿,才能把古建修好守好’。”
“道术同流?”林砚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之前测万春亭柱础时,罗盘疯狂旋转的样子——当时他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或许就是老周说的“灵性”,是镇物在警示他妄动。
老周点头,翻到书里另一页,上面写着“雨天不修脊,雪天不补缝,辰时不挪柱”,旁边用红笔批注:“雨天灰浆难固,雪天砖缝易冻,辰时柱有镇气,非妄动之时”。“你看这批注,”老周指着红笔字,“这是当时负责风水的老先生加的,你曾祖父特意把它抄在自己的笔记里,还写了‘此言非虚,民国廿二年冬,某工匠辰时挪脊柱,柱倾伤腿’——这就是道术同流,既讲实际修缮的道理,也讲镇物的忌讳。”
林砚心里突然亮堂起来——之前他觉得风水是封建糟粕,可现在看着书里的记载,看着曾祖父的批注,才明白所谓“风水”,不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对古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雨天修脊会影响灰浆强度,是工匠经验;说雨天动脊不吉,是风水说法,本质都是为了保护古建。这就是“道术同流”,是实用与敬畏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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