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从东四十四条胡同出来时,太阳已经偏西,斜斜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砖路上,像一道甩不掉的印记。手里的笔记本被他攥得发皱,王伯描述的“八字胡、山西口音、穿西装”的细节,在脑子里反复打转,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他沿着胡同往外走,鸽哨声从头顶掠过,却没心思抬头——那个西装客的形象,总让他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抓不住具体的影子。
回到故宫宿舍时,天已经擦黑了。宿舍不大,靠墙的书架上摆着几本古建修复的专业书,最下层的抽屉里,锁着一个深褐色的木盒,里面装着林家仅存的几件与曾祖父有关的东西——一本泛黄的笔记、一块刻着“墨”字的残砖,还有一张镶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
林砚坐在桌前,打开台灯,暖黄的灯光洒在桌面上。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抽屉里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照片——这是曾祖父林墨臣中年时的照片,也是林家唯一一张关于他的清晰影像。照片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是爷爷临终前交给林砚的,说“这是你曾祖父四十多岁时拍的,那时候他还在故宫做事”。
林砚把照片放在台灯下,手指轻轻拂过相纸表面。照片里的曾祖父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口系着黑色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最显眼的是嘴唇上方那撇整齐的八字胡,修剪得很精致,透着几分斯文。他站在太和殿前,身后是巍峨的殿宇,手里拿着一把卷尺,像是在测量什么,眼神里带着一种林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骄傲,有疲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西装……金丝眼镜……八字胡……”林砚轻声念着,心脏突然猛地一跳——王伯描述的西装客,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他赶紧拿起笔记本,翻到早上记录的页面,指着“四十多岁、八字胡、山西口音、穿西装”的字样,再对照照片里的曾祖父,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像是照着照片描述的一样。
“不可能……”林砚的手指有些发颤,他把照片拿得更近,台灯的光把曾祖父的八字胡照得格外清晰,那形状、那长度,和王伯说的“整齐的八字胡”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话:“你曾祖父是山西人,年轻的时候在老家学木匠,后来才来北京,说话总带着点山西口音,老改不掉。”
山西口音!林砚的喉咙突然发紧,他赶紧灌了一口凉水,却觉得凉水顺着喉咙下去,反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得慌。王伯说的“说话带点山西口音”,爷爷说的“曾祖父是山西人”,再加上照片里的西装、八字胡——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指向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结论:王伯口中想高价买斗拱构件的西装客,就是他的曾祖父林墨臣!
“怎么会……”林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照片,指节泛白,相纸的边缘硌得指尖生疼。他之前只知道曾祖父倒卖过古建构件,老周说过“你曾祖父欠的百年旧债得你自己还”,可他从没想过,曾祖父居然还打过太和殿斗拱的主意——那是故宫最核心、最金贵的木构,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曾祖父怎么敢?
他把照片放在桌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起曾祖父笔记里的批注“碱土加草木灰三成,可固砖防裂”,想起暗渠里挖到的刻着“墨”字的残砖,想起老周说“你曾祖父当年修过冷宫”——曾祖父明明有这么好的修复手艺,为什么要去倒卖构件,还要打太和殿斗拱的主意?是为了钱?还是有别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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