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缓缓倒进陶盆,林砚用竹棍顺时针搅拌。灰浆从松散的粉末,渐渐变成糊状,他边搅边观察:“再加点水,还差一点稠度。”苏晓又倒了一点水,竹棍再次搅动时,灰浆终于达到了“稠如膏”的状态——挑起竹棍,灰浆能挂在棍上,缓慢滴落,却不会成流。“可以了。”
老周拿起一块竹片,挑起一点灰浆,放在裂缝旁的红土上,用竹片轻轻抹开:“灰浆的稠度正好,填的时候要从裂缝的底端往上填,一层一层填实,别留气泡。”他示范着填了一小段,灰浆正好嵌入裂缝,与红土齐平,没有凸出来,也没有凹进去。
林砚接过竹片,学着老周的样子,从裂缝的最下端开始填。竹片挑起灰浆,小心地送进裂缝,然后用竹片的侧面,轻轻把灰浆压平、压实。他的动作很慢,每填一寸,就用指尖轻轻按一下灰浆表面,确认没有松动。苏晓在一旁拿着小刷子,时不时刷掉落在裂缝周围的灰浆粉末,生怕影响后续的夯实。
阳光渐渐升高,晒得红土有些发烫,林砚的额头上渗出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却没工夫擦——他的注意力全在裂缝和灰浆上,像在完成一件精细的雕刻。老周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用眼神提点他调整竹片的角度,更多的时候,是看着林砚的侧脸,眼神里有欣慰,也有感慨——林家的手艺,终于在这一辈,真正传下去了。
半小时后,最后一段裂缝也填完了。林砚用竹片把表面的灰浆抹得与红土完全齐平,然后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和老周、苏晓一起,盯着裂缝的位置。灰浆已经开始凝固,表面泛着淡淡的灰白色,与红土的颜色形成对比,却又隐隐融为一体。
“等半小时,让灰浆完全固化。”老周看了看表,“固化后用小锤子敲一下,听声音就能知道有没有填实。”
这半小时过得格外慢。苏晓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把填缝的过程和数据一一记录:“红土裂缝长0.5尺,宽<0.5mm,草木灰30%+陈石灰70%,调清水至稠膏状,填缝耗时30分钟,固化等待中。”林砚则时不时走到裂缝旁,观察灰浆的状态,指尖偶尔碰一下,能感觉到灰浆在慢慢变硬。
终于,半小时到了。老周拿起一把小铜锤,轻轻敲在填缝的灰浆上——“咚”的一声闷响,和敲在夯实的红土上的声音一样,没有空响,也没有脆响。“成了!”老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灰浆和土完全黏合,裂缝堵死了。”
林砚也拿起小铜锤,敲了敲其他位置,声音都一样沉实。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刚才看到裂缝时的紧张,现在全变成了踏实。苏晓也笑了,把笔记本合上,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有曾祖父的批注,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周看着裂缝处的灰浆,又看了看林砚:“你曾祖父当年写下这个批注,就是怕后人遇到同样的问题。这手艺、这经验,一代代传下来,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顶用。”他指了指剩下的红土,“别耽误,趁现在天气好,把剩下的红土夯完,下午就能铺白土了。”
林砚点点头,拿起枣木夯,再次站到红土层前。阳光洒在他身上,也洒在填好的裂缝上,灰浆已经和红土牢牢黏在一起,像从未出现过裂缝。远处的树林里,似乎有个黑影闪了一下,林砚的眼神冷了冷——他怀疑这裂缝,可能不只是渗水导致,说不定是陈敬鸿的人在暗中搞鬼,想破坏夯土。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先把剩下的土层夯完,守住柱础,才是最重要的。
枣木夯再次落下,闷响重新在夯实现场回荡。这一次,林砚的动作比之前更稳,每一下都带着对祖辈技艺的敬畏,也带着守护故宫根基的决心。苏晓在一旁记录,老周在一旁指导,三人的身影在景山的晨光里,构成了一幅传承与守护的画面——裂缝堵住了,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加固镇物的一步,后面还有白土、黄土要夯,还有陈敬鸿的威胁在等着,他们不能有半点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