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木夯砸在红土上的闷响,在景山的晨光里格外沉实。林砚双手攥着夯柄,小臂的肌肉微微绷紧,每一次起落都精准落在红土层上——夯头砸下时,土粒被挤压得紧实,没有溅起半点浮尘,只有一圈淡淡的夯痕留在土面,像给红土盖了枚圆形印章。苏晓蹲在一旁,手里的黄铜尺刚量过土层厚度:“林哥,已经四寸厚了,再夯半寸就能到标准的三寸半。”
老周站在柱础东侧,手里捏着一块从东川带来的红土样本,时不时对比着夯好的土层——样本里的铁屑在晨光里泛着细闪,夯土层的铁屑分布均匀,说明土铺得够匀,糯米汁也浇得透。“再加把劲,红土属火,驱湿气,这层夯实了,后面的白土和黄土才能承住力。”他的声音里带着欣慰,林砚现在的夯土手法,越来越像他曾祖父当年的样子——稳、准、实,没有半分毛躁。
林砚应了一声,双臂再次发力,将枣木夯举过头顶。就在夯头即将砸向红土的瞬间,一声极轻的“咔”响钻进耳朵——不是夯土的闷响,是干木断裂般的脆响,细得几乎要被风声盖过。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目光扫过红土层,心脏骤然一紧。
柱础西侧的红土层上,一道细缝正从下往上蔓延。缝宽不到半毫米,像一根银线嵌在红土里,长度却已有半尺,顺着柱础的边缘,隐隐要往青土层的方向延伸。苏晓也发现了,手里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声音在寂静的夯实现场格外清晰:“裂、裂缝!”
老周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时动作比平时急了些,指尖轻轻触过裂缝,指腹能感觉到土面的凹陷——这不是表面裂,是土下的缝隙往上透了,说明下面的土层可能因为渗水,出现了局部松动。“别慌。”他抬头看向林砚,眼神却比平时更沉,“柱础位移到临界值,土层本身就不稳,加上之前的渗水,出现裂缝不奇怪,但必须立刻堵上,不然裂缝会扩大,把青土层也带松。”
林砚的手心冒出了汗,却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慌没用,得想办法。他的目光落在放在一旁的曾祖父笔记上,泛黄的纸页在风里轻轻掀动,突然想起某一页的红笔批注——那是在“夯土禁忌”的章节旁,曾祖父写的:“红土遇隙,忌用纯石灰,当以草木灰三成、石灰七成,调清水至稠膏状,填缝即止,半日可固。”
“我有办法!”林砚猛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那批注他之前只当是普通经验,没想到现在正好用上,像是曾祖父隔着时光,在给他递解决方案。“曾祖父的笔记里写过,用草木灰和石灰按三比七的比例调灰浆,能堵住夯土的裂缝。”
苏晓立刻捡起笔记本,翻到对应的页码,指尖划过批注的字迹:“对!这里写着‘稠如膏,填之即止’,我现在就去仓库拿材料!”她转身要跑,老周却叫住她:“等等,草木灰要筛掉杂质,石灰得用陈石灰——新石灰碱性太强,会烧坏红土;再带个陶盆和竹片,调灰浆用陶盆,填缝用竹片,别用金属工具,会刮伤土层。”
“我知道了!”苏晓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仓库方向,林砚蹲下身,用小铲子轻轻刮掉裂缝周围的浮土,动作轻得像在处理易碎的瓷器——得把裂缝清理干净,才能让灰浆和土完全黏合。老周在一旁帮忙,用黄铜尺的边缘,小心地把裂缝里的松散土粒挑出来:“你曾祖父当年修景山下的暗渠夯土,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是用这个法子堵的缝。”
“您怎么知道?”林砚抬头问。
“你爷爷跟我师父学手艺时,提过一次。”老周的指尖划过裂缝,像是在回忆往事,“你曾祖父后来把这个法子写进了笔记,还特意跟你爷爷说,‘夯土的缝,不是堵死的,是用灰浆和土长在一起的’,这话现在你该懂了。”
林砚点点头——灰浆里的草木灰有韧性,能跟着土层轻微收缩,石灰有强度,能撑起缝隙,两者结合,既不会因为太硬而再次开裂,也不会因为太软而堵不住,这就是老祖宗的智慧,不是简单的修补,是让材料“共生”。
很快,苏晓抱着材料跑了回来:陶盆里装着晒干的草木灰,用细筛筛过,细得像面粉;旁边的布包里是陈石灰,颜色偏浅灰,不是新石灰的雪白;还有一把打磨光滑的竹片,边缘圆润,不会刮伤土面。“材料都齐了,草木灰筛了两遍,石灰是去年的陈灰。”
林砚接过陶盆,放在平整的地面上,先用量勺舀了三勺草木灰倒进去,再舀七勺陈石灰——比例必须精准,多一点草木灰会太软,多一点石灰会太脆。苏晓蹲在一旁,递过清水壶:“我来加水,你搅拌,随时说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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