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陈敬鸿就离开故宫了?”林砚问。
“师父把他逐出师门了,”老周的眼神暗了暗,“师父说‘你连根都想断,不配做古建修复师’。他走那天,跟我说‘老周,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老法子没用,现代的才是最好的’。”
风更大了,吹得松柏叶子“沙沙”响,像是在为当年的争执叹息。苏晓忽然小声说:“周师傅,我爸他……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有愧疚,也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期待老周能说“不是”,可老周的回答,却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他要是觉得自己错了,就不会仿造斗拱,不会想破坏乔家的影壁了,”老周看着苏晓,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惋惜,“他走了三十年,心里的‘现代优越论’,从来没变过,变的是他的手段——从当年的明着挖,变成现在的暗着破坏。”
林砚拿起枣木夯,双手握住夯柄,忽然觉得这夯比之前更沉了——这不仅是夯土,是在补三十年前的遗憾,是在守住师父和老周当年拼命护住的根。“周师傅,您放心,这五色土,我一定夯实了,不会让陈敬鸿的心思得逞,也不会让您和师父当年的守护白费。”
老周看着林砚,眼里露出欣慰的光——林砚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师父,有对古建的敬畏,有对传承的坚定。“砚儿,你知道为什么我非要让你用五色土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黑土,土粒黝黑,带着淡淡的腐殖味,“这是当年师父留给我的,是景山下最老的五色土,比你曾祖父修暗渠时用的还要老。”
他把布包递给林砚:“这土能镇住水,能稳住基,更能守住人心——陈敬鸿丢了的,就是这颗‘守根的心’。你能守住这土,就能守住故宫的根,也能守住你林家的根。”
林砚接过布包,土粒在布包里轻轻晃动,像是在传递着几十年的守护力量。他忽然明白,老周讲这段往事,不是为了诉苦,是为了让他明白“守护”的意义——不是简单的修复古建,是守住老祖宗传下来的文明,守住不能断的根。
苏晓走到林砚身边,把陶瓮递给他:“林哥,糯米汁还有半瓮,我们把白土夯完吧。”她的声音比之前坚定了些,眼神里的犹豫少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帮父亲,得跟林砚一起,守住这根,守住那些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老周点点头,站起身:“开始夯吧,白土要‘轻夯’,每寸土砸两下,别把土砸裂了。”
林砚举起枣木夯,夯头在晨光里泛着光。“咚!”第一下砸在白土上,声音沉实,没有溅起土粒。苏晓站在一旁,手里的笔记本翻开着,认真记录着每一次夯击的数据:“白土铺厚五寸,浇糯米汁一瓢半,夯击次数:每寸两下,密度1.6g\/cm3……”
老周站在柱础旁,看着林砚和苏晓的身影,又看向景山的方向——三十年前的争执仿佛还在耳边,可现在,他看到了传承的希望。风渐渐小了,晨光里,白土被夯得越来越实,像一层坚固的铠甲,护着柱础,也护着故宫的根。
林砚的手臂一次次抬起、落下,夯头砸在白土上的声音,在景山脚下回荡,像是在对三十年前的争执作答——老法子不会过时,根不会断,守护,也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