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白炽灯昏黄柔和,将房间里的阴影拉得很长。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深夜的静谧。湿透的衣服搭在临时支起的晾衣架上,还在滴着残留的水珠,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肥皂的清香,驱散了暗渠带来的湿冷与狼狈。
林砚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干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还未完全干透的头发。他刚洗完澡,换上了民宿老板提供的干净布衣,宽松的版型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紧绷的轮廓,额角的小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苏晓坐在对面的床沿,身上还披着林砚的外套,虽然已经烘干,却依旧残留着他的气息。她刚也简单洗漱过,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但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她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的衣角,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乔明在隔壁房间已经睡熟,均匀的鼾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来,与房间里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林砚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给苏晓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
终于,苏晓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林砚,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父亲为什么非要毁掉那些古建,非要抢走镇物密码?”
林砚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的行为在破坏文明的传承。”他没有说自己的猜测,只是等待着她的答案。
苏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他不是天生就喜欢破坏,他的执念,源于三十年前的一场失败。”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悠远的怅然,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改变陈敬鸿一生的时刻。
“三十年前,我父亲还很年轻,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苏晓缓缓说道,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着父亲曾经的模样,“他很有才华,也很激进,总觉得传统建筑技艺太过落后,跟不上时代的发展。那时候,有一个长城段落的修复项目,他毛遂自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用现代钢结构替代传统木构,既能提高稳定性,又能节省修复时间和成本。”
林砚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能想象到那个场景。长城作为华夏文明的象征,其修复一直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用钢结构替代传统木构,无疑是对传统的彻底颠覆。
“他当时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方案能开创建筑修复的新纪元。”苏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可他没想到,这个方案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尤其是他的师父,也就是老周教授的同门师兄,当时最权威的古建修复专家。”
“他的师父告诉他,长城不仅仅是一道城墙,更是华夏文明的载体,每一块砖、每一根木梁,都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和工匠的心血。修复古建,不是简单的加固和重建,而是要传承这份记忆和技艺,不能为了追求效率和稳定性,就丢掉最本质的东西。”
苏晓顿了顿,像是在回味那段尘封的往事:“我父亲当时年轻气盛,根本听不进劝。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守旧,都在阻碍他的创新。他不顾师父的反对,坚持要按自己的方案施工,结果在施工过程中,钢结构与传统墙体无法完美契合,导致一段城墙出现了裂缝,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却成了业内的笑柄。”
“项目被迫停工,他的方案被彻底否定,他本人也被师父逐出师门。”说到这里,苏晓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他觉得自己的才华被埋没,自己的理念被践踏。从那以后,他就认定,传统技艺就是落后的代名词,是阻碍进步的绊脚石。他发誓,一定要用现代技术证明自己,一定要让那些否定他的人看看,传统根本不值一提。”
林砚沉默了,他终于明白,陈敬鸿的执念,并非源于单纯的利益,而是源于被否定的不甘,源于自尊心的重创。三十年前的那场失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让他走向了极端,把对传统的怨恨,发泄在了一座座承载着历史记忆的古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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