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祠堂的暮色来得悄无声息,夕阳穿过雕花窗棂,将最后一缕金辉洒在供桌前的长条案上。四块青灰色的寿字砖整齐排列,砖面的刻痕在光影中深浅交替,如同晋商走西口的商道般,藏着数不尽的沧桑与秘密。林砚戴着白手套,手持放大镜,俯身凝视着砖上的小字,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百年前的匠人魂。
“这库伦站的砖,刻痕比其他几块深些,像是刻的时候用了蛮劲。”乔明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却没心思喝,目光紧紧盯着第三块砖——库伦风形寿砖。砖内侧的楷书字迹略显潦草,却透着一股凛然之气:“库伦站,光绪二十六年,漠北大雪,商队滞留三月,乔记商号开仓放粮,救济牧民三百余口。”
林砚用指尖轻轻触摸刻痕,边缘的棱角还未被岁月完全磨平:“光绪二十六年是1900年,漠北那场大雪我在史料里见过,冻死饿死不少人。乔家商号在自身困境的情况下开仓放粮,这就是晋商‘义利兼顾’的商道啊。”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敬佩,“这刻痕之所以深,想必是刻字的匠人心中有气,有对天灾的愤懑,更有对乔家善举的敬重。”
苏晓蹲在另一侧,手里拿着一张拓片,正将砖上的字迹与拓片比对:“你看这‘救济’二字,笔锋刚劲,像是用凿子直接刻上去的,而不是先描后刻。可见当时情况紧急,刻字人想尽快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让后人铭记。”
乔明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爷爷说过,乔家在库伦的商号从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给走西口的商队提供一个落脚点。遇到灾年,开仓放粮是常事,掌柜常说‘商无义不立,人无德不兴’。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刻在砖上,藏在影壁里。”
林砚移开放大镜,看向第四块恰克图雪形寿砖。这块砖的刻痕相对规整,字体是标准的馆阁体,显然出自文人之手:“恰克图站,宣统元年,叶承宗先生修木构,授‘偷心造’技法,乔记工匠助其完工。”
“叶承宗?!”这三个字如同惊雷,让林砚猛地站直身体,放大镜差点从手中滑落。他难以置信地再次俯身,用放大镜仔细确认每一个字,“真的是叶承宗!故宫冷宫家书的作者,敦煌木构的建造者!”
苏晓也凑了过来,眼神中满是震惊:“叶承宗怎么会在恰克图修木构?还传授了‘偷心造’技法给乔家工匠?这太不可思议了!”
乔明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叶承宗是谁?很有名的工匠吗?”
“他不是普通的工匠,是连接故宫、晋商、敦煌的关键人物!”林砚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我在故宫冷宫发现过他的家书,里面提到过要去‘西域修木构’,后来我们在银库的镇物图纸上,看到敦煌莫高窟木构是最后一块镇物的藏地。现在看来,他当年走的路线,正是晋商的走西口商道,从山西到恰克图,再到敦煌!”
他拿起恰克图的寿字砖,指尖在“偷心造”三个字上反复摩挲:“偷心造是唐代斗拱的核心技法,早已失传。叶承宗将这种技法传授给乔家工匠,说明他不仅是个匠人,更是个愿意传承技艺的长者。而乔家工匠协助他修木构,也体现了晋商‘互帮互助’的商道精神。”
苏晓迅速整理思路:“这么说来,叶承宗的足迹与晋商的商道完全重合。他在恰克图修木构时,得到了乔家的帮助;后来去敦煌修木构,很可能也带着晋商的支持。而曾祖父将这些记录在砖上,就是想让后人知道,华夏古建的技艺传承,从来不是孤军奋战,而是靠着这样的互帮互助,才得以延续。”
“没错!”林砚眼中闪烁着光芒,“故宫的斗拱、晋商的榫卯、敦煌的木构,这三者的技艺同源,都离不开叶承宗的传承,也离不开晋商的支持。曾祖父当年倒卖古建构件,或许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保护这些带着技艺传承的构件,不让它们在战乱中被毁。”
乔明这才明白过来,激动地说:“这么说,我们乔家不仅是商队,还为古建技艺的传承出了力?这可太光荣了!”
林砚笑了笑,继续研究第五块多伦石形寿砖。这块砖的刻痕最浅,字迹有些模糊,需要用手电筒照着才能看清:“多伦站,民国二十六年,日军侵华,乔记商号暗设联络点,传递情报五十余次,护送爱国学生赴延安。”
“民国二十六年是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的那一年。”苏晓的声音有些沉重,“没想到乔家商号在那个时候,还承担了传递情报、护送学生的任务,这已经超出了商人的范畴,是家国大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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