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镜水园浸在一片清润的绿意里，假山坍塌后留下的大洞如同张开的巨口，裸露的太湖石断面泛着潮湿的青灰色。林砚站在洞边仰头望去，洞顶呈不规则的穹形，最宽处达两米有余，边缘的石块松动欲坠，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石屑。
“洞顶的太湖石质地太疏松，经过坍塌的震动，很多石块只是勉强搭靠在一起，稍微受力就可能坠落。”李梅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用钢筋加固的话，虽然牢固，但会破坏假山的自然形态，而且钢筋生锈后还会腐蚀石材，不符合古建修复‘最小干预’的原则。”
林砚没有说话，蹲下身仔细观察洞顶的石块。这些太湖石表面布满孔洞，纹理纵横交错，正是“瘦、皱、漏、透”的典型特征，却也让结构稳定性大打折扣。他伸手轻轻敲击一块突出的石块，石块发出“空空”的闷响，明显已经与主体脱离，只是被周围的碎石卡住才没有掉落。
“传统的糯米灰浆黏结力不够，无法支撑洞顶的重量。”苏晓递过来一份检测报告，“我们之前做过试验，这种太湖石的吸水率高达15%，糯米灰浆涂上去后会快速失水，凝固后容易开裂。”
林砚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竹林上。雨后的竹子青翠挺拔，竹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有办法了。”他突然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笃定，“用江南竹篾网加固法。”
“竹篾网？”李梅有些疑惑，“竹篾的强度够吗？而且竹子容易腐烂，恐怕难以长久保存。”
“经过特殊处理的竹篾，强度不亚于钢材，而且防腐性能极佳。”林砚解释道，“江南地区的古建修复中，常用竹篾加固木结构和石结构，尤其是园林假山，竹篾的柔韧性刚好能贴合石块的弧度，既不会破坏石材，又能形成一张均匀受力的‘安全网’。”
他转头对苏晓说：“你去附近的竹林挑选二十根三年生的毛竹，要求粗细均匀，没有虫蛀和裂纹。再准备一些石灰、桐油和麻绳，我们需要对竹篾进行防腐处理。”
苏晓立刻应声而去，李梅也安排工作人员协助砍伐竹子、准备材料。林砚则留在洞边，用卷尺测量洞顶的尺寸，绘制出竹篾网的编织图纸。图纸上，竹篾网呈六边形网格状，与蜂巢结构相似，每个网格的边长约为十厘米，这样的结构能最大限度地分散压力，将洞顶的重量均匀传递到周围的山体上。
不到一个小时，苏晓就带着工作人员运回了二十根毛竹。这些毛竹笔直挺拔，直径约五厘米，表皮光滑。林砚拿起一根竹子，用砍刀将其劈开，露出里面洁白坚韧的竹芯。“处理竹篾是关键，必须去除竹青和竹黄，只保留中间的篾条，这样才能保证柔韧性和强度。”
他示范着用篾刀将竹子劈成宽度约一厘米的篾条，动作娴熟，刀刃起落间，竹条如同丝带般飘落。“劈篾条时要顺着竹子的纹理，力度要均匀，不能出现毛刺，否则会影响编织的紧密性。”
苏晓和几名年轻的工作人员跟着学习劈篾，起初动作生疏，劈出的篾条粗细不均，还带着毛刺。林砚耐心指导，手把手地教他们调整力度和角度。“劈篾不仅是技术，更是耐心的考验。每一根篾条都要一样粗细，这样编织出来的网才能受力均匀。”
经过一个上午的忙碌，终于处理出足够的竹篾条。接下来是防腐处理，林砚将石灰和桐油按3:7的比例混合，调成黏稠的糊状。“石灰能杀菌防虫，桐油能防水防腐，将竹篾条浸泡在里面，晾干后就能长久保存。”
他将竹篾条全部浸入石灰桐油混合物中，确保每一根都被均匀包裹。浸泡半个时辰后，再将竹篾条捞出，摊放在阳光下晾晒。阳光穿过竹林的缝隙，洒在湿漉漉的竹篾条上，泛着一层油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桐油的混合气味。
趁着竹篾条晾晒的间隙，林砚开始处理洞顶的石块。他用小撬棍将松动的碎石轻轻取下，再用钢刷清理石块表面的泥土和杂质。对于那些虽然松动但无法取下的大块石头，他在石块的底部和侧面垫上薄薄的竹片，暂时固定位置。“这些石块是洞顶的主要受力点，必须先稳固好，才能铺设竹篾网。”
苏晓在一旁协助，用相机记录下每一个步骤。“这些资料以后可以整理成修复手册，为其他园林假山的修复提供参考。”她说道。
林砚点点头：“古建修复的技艺需要传承，我们不仅要修好眼前的假山，还要把这些技艺记录下来，让更多人了解和掌握。”
下午，竹篾条终于晾干，变得坚韧而富有弹性。林砚拿起两根篾条，开始编织竹篾网。他采用传统的“六角编法”，将两根篾条交叉放置，然后依次加入其他篾条，编织成规则的六边形网格。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篾条之间，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就编织出一小块竹篾网。
“六角形结构是最稳定的几何结构，能将压力均匀分散到每个节点上。”林砚一边编织一边解释，“竹篾网的边缘要预留出足够长的篾条，方便固定在山体上。”
苏晓和工作人员们也加入了编织的行列，大家分工合作，有的编织网面，有的修剪篾条，有的整理边缘。编织好的竹篾网一张张铺开，如同绿色的蛛网状，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上。
傍晚时分，一张巨大的竹篾网终于编织完成。这张竹篾网覆盖了整个洞顶，边缘预留出半米长的篾条，用于固定。林砚让人将竹篾网轻轻抬到洞顶上方，小心地铺展开来。竹篾网的柔韧性很好，完美地贴合了洞顶的穹形弧度，如同为洞顶穿上了一件绿色的铠甲。
接下来是固定竹篾网。林砚指挥工作人员在洞顶周围的山体上钻孔，孔深约十厘米，间距五十厘米。然后将竹篾网边缘的篾条穿过孔洞，用麻绳紧紧系牢，再在孔洞中填入调好的石粉浆，固定篾条的位置。“固定点一定要牢固，不能有丝毫松动，否则竹篾网就无法起到加固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