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突然笑出了声。
她抓起操作台上的机械零件,金属在掌心撞出清脆的响,像在敲未来的门:调,当然调。她的目光扫过全息屏里103次死亡的黎未,扫过笑得东倒西歪的顾昭之,最后落在脚边微微震颤的咸鱼躺椅上,咱们要让时间知道——
被吃掉的未来,总得吐点带刺儿的回来。
老焊的维修钳已经开始在键盘上敲出火星。
小闹的全息投影炸出漫天咸鱼贴纸,其中一张歪歪扭扭写着第104次尝试:用社死反杀时间。
情绪熵鲸幼崽的预知鳍突然绽放出粉色光纹,在地面拼出个巨大的感叹号。
而黎未的手指,正悬在注入情绪密钥的确认键上方。
她的掌心渗出汗,黏腻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把手指又往前送了半寸——就像三年前按下预言机启动键那天,明明怕得要死,还是按了。
耳边响起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混着躺椅内部低频嗡鸣,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在轻戳神经末梢。
指尖下的按键泛着微弱蓝光,凉意透过皮肤直抵骨髓,但她已不再颤抖。
她盯着终端里那段酒后发疯的录音,忽然想起未来的自己在焦土上的笑——那不是认输的笑,是在说:
看,我给现在的你留了块糖。
“第三次见你穿这件衣服了……”卫砚舟低声说,目光落在第79次死亡回放中那件染血的白大褂袖口,“每次袖口都绣着它。”黎未怔了一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自己袖口那只歪歪扭扭的咸鱼——那不是装饰,是穿越轮回的身份烙印。
(她的指尖,缓缓按了下去。)
Σ7废墟边缘的临时基地里,黎未按在确认键上的指尖微微发颤。
录音笔里自己哭唧唧的声音还在循环:我怕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会哭的废物......躺椅核心突然发出蜂鸣,金属纹路泛起橙红色的光,像被点燃的蜂窝煤。
小闹的全息投影一声炸成雪花点,再亮起来时电子屏上的猫耳炸成了蒲公英:我去我去我去!
系统在自动解码情绪锚点!
姐姐你听——
电流杂音里混进另一个声音,比录音里的哭腔更沙哑,却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轻快:别信那些完美结局,活着就是打滚。黎未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的声音,可尾音里沾着焦土的味道,像在火场里嚼了把跳跳糖。
光链突然从躺椅扶手上窜出来,在半空拧成个透明的螺旋,地弹出行小字:检测到情绪锚点共鸣,开启死亡日志手动调取权限。
老焊!黎未反手抓起维修台上的扳手,给我接百死检索模式!她的呼吸热得能在全息屏上呵出白雾,我要看看这103次死亡......话音未落,103个画面已经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空气中飘成一条流动的时间河。
最前面的画面里,她被能量风暴掀飞;中间某次,她的机械鹦鹉替她挡了激光;最近一次,顾昭之的血正滴在她手背,温度还没凉透。
小闹的电子眼突然变成万花筒模式:等等等等!
看第47次和第79次!它的投影扑到时间河中央,用虚拟爪子扒拉着两个画面,顾昭之握灯前两秒——空气里有彩虹泡泡!黎未凑近,果然看见画面边缘浮着极淡的虹色涟漪,像谁往时间里丢了颗糖。
老焊的维修钳地敲在桌上,裂成三瓣的眼镜片反着光:打滚式跃迁的残留!
就像咱们修飞船时,超空间引擎过载会漏点星尘!
所以未来的我不是失败了。黎未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第79次画面里自己染血的袖口,那里歪歪扭扭绣着只咸鱼,她是在重复执行同一个任务。她突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颤,用死亡当信号塔?
这招够疯——
叮——
躺椅核心的嗡鸣骤然拔高,光链疯狂闪烁成紫色,像被踩了尾巴的电鳗。
预演蚁后的机械复眼同时亮起红光,触须在数据流里搅成乱麻:高密度情绪熵冲击!
来源是Σ7废墟深处!情绪熵鲸幼崽猛地甩动预知鳍,地面的光纹地缠住黎未的脚踝,幼崽的气泡音里带着惊慌:是裂缝!
它在......笑?
卫砚舟的战术手套地扣紧她手腕。
他的掌心隔着金属依然滚烫,像块烧红的陨石:这次不是被动接收。他低头时,眼尾的伤疤被光链映得发红,是有人在主动推送。黎未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上沾着刚才操作时溅的焊锡渣,像撒了把星星。
她突然伸手,把那些轻轻抹掉:好啊。她的声音轻得像呼吸,却带着股甜津津的狠劲,那就看看......未来的我,这次想告诉我什么。
躺椅的金属扶手开始发烫,灼热感顺着掌心爬升,如同握住了一根正在苏醒的神经束。
小闹的投影突然变成个举着喇叭的咸鱼,扯着嗓子喊:第104次死亡预演加载中——警告!
本次预演可能包含社死画面!
建议卫队长捂眼!老焊手忙脚乱地往耳朵里塞防噪耳塞,预演蚁后迅速收缩成个金属球,情绪熵鲸幼崽则把预知鳍卷成朵花,遮住自己的眼睛。
卫砚舟没动。
他的拇指在黎未手背上轻轻摩挲,像在确认什么。
黎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敲着面小鼓。
她盯着躺椅扶手上正在浮现的光纹——那是她上个月偷偷刻的躺平必胜,此刻正发出暖黄色的光,像块被捂热的糖。
要来了。她轻声说。
Σ7废墟深处,那道新睁开的裂缝突然震颤起来。
某种古老的、沉睡了太久的存在,终于在笑声里,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