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躺椅核心最后一次扫描完第79次死亡回放的残影时,控制台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像是某个尘封三年的开关,终于被人从另一端拨动。
Σ7废墟临时基地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星图湖。
躺椅核心的嗡鸣骤然转调,原本飘着死亡回放的光河“唰”地坍缩成一个光点,再绽开时,竟是块悬浮的半透明光屏——未来的黎未正盘腿坐在焦土上,白大褂沾着灰却没染血,头顶的咸鱼灯烧得正旺,把她翘起的呆毛照得发亮。
“我去我去我去!”小闹的电子屏瞬间炸成烟花状,猫耳变成两根天线疯狂乱颤,“这画质比死亡回放清三个度!姐姐你看她手里拿的——是去年你在实验室偷藏的薯片!”
光屏里的未来黎未突然对着镜头挥手,嘴角咧到耳根:“家人们!今天这波是跨时空连麦教学——三年前的我要是能看见,赶紧把躺椅调成‘社死接收模式’!”她身后,顾昭之顶着一头焦发举着块歪歪扭扭的应援牌,牌子上用喷漆写着“姐姐别作死快跑”,末尾还画了只流泪的机械鹦鹉。
黎未的下巴差点砸到操作台。
她盯着光屏里那个正掰着薯片计数的自己,又扭头看脚边还在发烫的躺椅,喉结动了动:“这……这是死亡预演?还是未来的我在开星际直播?”
“检测到异常信号频率。”预演蚁后的机械触须突然竖成扇形,复眼里流转着彩虹色数据流,“情绪熵浓度是普通死亡回放的200%——她把‘尴尬’当燃料在烧。”
情绪熵鲸幼崽猛地甩动预知鳍,地面光纹“唰”地缠住黎未的脚踝,幼崽的气泡音里带着兴奋:“我闻到了!是上次你在食堂把自动打菜机骂哭时的羞耻味!她用这个当推进器!”
光屏中的画面微微晃动,空气中浮起点点静电般的微芒,仿佛时间本身在颤抖。
黎未的手指无意识抚过操作台边缘,触感粗糙中带着余温——那是连续七十二小时调试留下的金属灼痕。
耳边传来老焊维修钳滑落桌面的金属撞击声,清脆而突兀,像敲响了一记命运的节拍。
她想起三天前在废料场蹲伏的身影:冷风卷着铁锈味灌进衣领,指尖被刻刀磨出薄茧,她在破能量炉背面一笔一划写下“黎未第108次尝试”。
那一刻的倔强,此刻正顺着光带逆流而上,在未来的焦土上燃起火种。
光屏里的未来黎未突然凑近镜头,鼻尖几乎要贴上来:“重点来了啊——”她左手三指快速点了点右肩,“三短一长,这是给老焊的解码暗号!”话音未落,光屏上突然窜出一串乱码,像被风吹散的电子烟花,噼啪作响中夹杂着遥远电流的嘶鸣。
“非线性记忆写入指令!”老焊的维修钳“当啷”掉在桌上,裂成三瓣的眼镜片反着光,他扑到全息屏前,布满焊锡渣的手指几乎戳穿虚拟画面,“三年前我修预言机时,核心芯片里藏的就是这种节奏!她在教现在的你怎么用躺椅接收数据!”
黎未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想起给卫砚舟战术手套绣咸鱼时,针脚歪得像被雷劈过的树——那根扎进拇指的细针带来的刺痛,至今仍能在梦中惊醒;也记得那次酒后哭诉被录音笔录下,电流杂音混着哽咽,在寂静夜里循环播放。
那些曾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记忆,此刻都在光屏中熠熠生辉,如同沉睡星群被唤醒。
“躺椅控制台!”她猛地拽过操作面板,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小闹,给我调底层协议——”
“叮——”
系统提示音炸响的瞬间,控制台中央浮出一行泛着粉光的小字:“检测到跨时空社死认证,已激活隐藏协议‘社死协议·v3.0’。”
卫砚舟始终没说话。
他站在黎未身侧,战术手套的指节抵着操作台边缘,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发顶——那里沾着刚才调试设备时溅的焊锡渣,像撒了把星星。
金属碎屑在橙蓝交织的光线下微微闪烁,偶尔迸出一丝细微电火花,轻轻刺痒她的头皮。
直到她因为够不到控制台顶端的按键踮起脚,他才无声地往前半步,用肩膀给她垫出个更稳的支点。
两人之间仅隔半拳距离,他能闻到她发间混着机油与汗意的气息,也能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轻微震颤——那是心跳过速的余波,是即将点燃引信前的最后一秒宁静。
“家人们看这边!”光屏里的未来黎未突然举起个锈迹斑斑的录音笔,正是黎未刚才塞进老焊手里的那支,“现在播放的是三年前的我酒后发疯实录——”
“我不想当救世主……我就想躺平吃薯片看小闹放烟花……”
熟悉的哭腔混着电流杂音炸响时,黎未的耳尖“腾”地红到脖颈。
声音穿过光带传来,带着旧磁带特有的沙沙底噪,像一场私密告白被强行公之于众。
她手忙脚乱去捂小闹的投影,却见光屏里的自己正笑得东倒西歪:“慌什么?这叫高纯度人性燃料!”顾昭之在她身后举着应援牌直摇头,牌子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字:“建议现在的黎教授立刻把脸埋进卫队长怀里。”
卫砚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发顶,伸手的动作顿了顿,最终只是用指节轻轻碰了碰黎未发烫的耳尖:“需要我帮你挡住光屏吗?”
“挡什么挡!”黎未咬着牙拽下他的战术手套,反手攥住他温热的掌心按在控制台上,“现在是跨时空教学时间——老焊,给我接情绪熵转换器!小闹,把预演蚁后的数据流导进躺椅核心!”她的指尖悬在“接收”键上方,看着光屏里未来的自己比了个“ok”手势,突然笑出声,“原来未来的我早知道……最硬的刺,是我们自己都嫌丢人的软肉。”
老焊的维修钳在键盘上敲出火星,预演蚁后的触须开始有节奏地摆动,情绪熵鲸幼崽的预知鳍绽放出粉色光纹——所有设备都在共振,像在合奏一首跑调却热烈的曲子。
电流在空气中游走,带来淡淡的臭氧味,每一次蜂鸣都让地面微微震颤,仿佛整座废墟都在苏醒。
光屏里的未来黎未突然举起机械鹦鹉,鹦鹉的喙里叼着张纸条,镜头拉近时,能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记住,按右肩三次。”
黎未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全息屏里第79次死亡回放中,那个染血的自己也曾做过同样的动作——原来不是伤口疼得抽搐,是在打时间的暗号。
那时的痛觉记忆此刻重新浮现:肩胛骨撕裂般的灼热,血液浸透布料的黏腻感,还有意识模糊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星空——和现在头顶这片扭曲的光幕惊人地重合。
“来了。”卫砚舟低声说。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像在确认某种古老的契约。
皮肤相触处传来稳定的温度与脉搏,那是现实中最坚固的锚点。
黎未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三指精准点向自己右肩。
每一击都带着回忆的重量:第一次失败实验后的啜泣、被同事嘲笑时强撑的笑容、躲在角落偷吃薯片的狼狈……这些曾被她锁进心底的情绪,此刻化作清晰的节奏,敲响通往未来的门扉。
躺椅核心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蜂鸣,金属纹路泛起比之前更亮的橙光,仿佛有千万只萤火虫从核心深处涌出来,在半空拧成条发光的河。
光芒拂过脸颊时,带来一阵温润的暖意,如同童年晒过的阳光。
光屏里的未来黎未猛地站起身,背后的焦土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她对着镜头大喊:“接住——”
话音未落,所有设备的提示音同时炸响。
黎未盯着控制台疯狂跳动的数据流,看着那串由尴尬、委屈、不甘、雀跃交织成的情绪密码,突然明白未来的自己在焦土上笑什么了——
原来最锋利的武器,从来不是完美的英雄主义,是那些被我们藏在角落、以为见不得光的、鲜活的、滚烫的、不完美的自己。
她的指尖悬在“确认接收”键上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敲着面小鼓。
躺椅扶手上她刻的“躺平必胜”正发出暖黄色的光,像块被捂热的糖。
而在所有设备的嗡鸣中,有个更微弱的、带着焦土味的声音,正从时间的裂缝里钻出来:
“现在的黎未,该你了。”
黎未的指尖刚触到确认接收键,躺椅核心的嗡鸣声突然拔高八度,像被踩了尾巴的机械猫。
橙光翻涌的金属纹路里,骤然弹出一行荧光绿的加密文字:灯是诱饵,锚点在你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