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慕卿九重新坐回椅中,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第一,柳家立刻将所有参与昨夜之事、以及以往协助慕柔薇行恶之人,全部交出,听候官府发落。第二,柳氏嫁入尚书府这些年,利用掌管中馈之便,暗中转移、贪墨的府中财物、田产地契,必须一分不差,全部归还。第三,”她目光扫过柳承宗惨白的脸,“柳家需在三日之内,于京城有影响力的场合,公开向我赔罪,陈清缘由,承认管教无方之过。”
她稍作停顿,给予对方消化的时间,才继续道:“只要你们做到这三条,我慕卿九可以在此承诺,不再追究柳家在此事上的连带责任,确保此案到慕柔薇为止。但,慕柔薇本人所犯之罪,证据确凿,必须由京兆尹依法定罪处置,绝无转圜余地!”
“你……你休想!”柳承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那些财物是柳氏在府中辛苦多年应得的!凭什么归还?还有,让我们柳家公开向你赔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慕卿九,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慕卿九嗤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比起你们柳家纵容慕柔薇对我屡下杀手,比起你们派死士潜入府中行刺,我如今给出的条件,已是念在几分香火情分上,仁至义尽!若柳侍郎觉得这是耻辱,无法接受,那便请回。我即刻便修书,将黑衣人的口供与相关证据,直送大理寺!到时候,柳家就等着陛下的旨意,看看是满门抄斩,还是流放千里吧!”
“你!”柳承宗目眦欲裂,指着慕卿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毫不怀疑慕卿九真的敢这么做。一边是家族的存亡,一边是财帛与脸面,这抉择无比艰难,却又别无选择。
一直沉默的慕尚书此刻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带着疲惫与决断:“柳承宗,卿九所言,已是眼下最好的解决之道。此事本就是你们柳家有错在先,若非你们心存妄念,何至于此?还是按照卿九的要求去做吧。否则,一旦龙颜震怒,不仅柳家顷刻覆灭,我们尚书府也难逃干系,被扣上个治家不严、纵容行凶的罪名!”他如今最在意的,是尚书府的安稳和他的官声,绝不能因柳家的愚蠢而毁于一旦。
柳承宗看看面色冰冷的慕尚书,又看看稳坐钓鱼台、眼神笃定的慕卿九,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慕卿九……我答应你!但你必须立下字据,保证不再追究柳家!”
“我慕卿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字据我可以写,但若你们事后反悔,或再有异动,这就据便会立刻出现在大理寺卿的案头。”慕卿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柳承宗狠狠瞪了慕卿九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一甩袖袍,带着满腔怨恨与恐慌,匆匆离去。他必须立刻返回柳家,与族老们商议如何应对这屈辱的条件,以及……断尾求生。
看着柳承宗狼狈离去的背影,慕尚书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转头看向慕卿九,目光复杂,既有如释重负的感激,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卿九,此次……多亏有你周旋。若非你洞悉先机,掌握证据,恐怕我尚书府真要受柳家牵连,声誉扫地了。”
“父亲言重了。”慕卿九语气疏淡,并未因这句夸奖而有丝毫动容,“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以及保护念念不受侵害。尚书府的安稳,于我而言,亦是屏障。”
慕尚书点了点头,女儿的话滴水不漏,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沉吟片刻,他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与恳求:“卿九,为父知道柔薇罪孽深重……但她终究……终究是我的骨血,你的妹妹。如今柳家已答应条件,能否……能否再给她一次机会?向京兆尹打点一番,判个流放或是终身监禁,留她一条性命?”
慕卿九心中冷笑,果然,血缘的牵绊,让这位父亲终究还是心软了。但她绝不会给慕柔薇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父亲,”慕卿九声音转冷,“律法昭昭,不容私情。慕柔薇所犯之罪,证据链完整清晰,依《大启律》,谋害嫡系、使用巫蛊、勾结匪类,任意一条都足够判斩立决。若我们此刻出面求情,不仅会让京兆尹难做,更会授人以柄,让朝中敌对势力攻击父亲徇私枉法,包庇亲女。届时,父亲的清誉何在?尚书府的立场何在?”
她站起身,目光直视慕尚书,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再者,父亲当真以为,慕柔薇经过此事会幡然悔悟?她心性早已扭曲,对我和念念恨之入骨。若此次饶她不死,他日她若得势,必会以更狠毒的手段报复回来。父亲是愿意此刻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还是想留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危及满门安危?”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父亲若真疼惜她,当初在柳氏与她屡次欺辱我,甚至暗中对念念下手时,便该严加管束,而非纵容姑息。既种恶因,便得恶果。如今她罪责难逃,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此事,绝无转圜可能。”
慕尚书被这一番连消带打、情理法俱全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女儿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知道其中蕴含的决心绝非自己可以动摇。想到慕柔薇过往的种种,再想到可能带来的后续风险,他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颓然道:“罢了……罢了……就依你之言吧。只望……只望她来生能做个安分之人。” 语气中,是深深的无力与哀伤。
“父亲若无其他事,女儿便先告退了,药铺筹备还有许多杂事。”慕卿九微微福身,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侍女离开了书房,留下慕尚书一人在空旷的书房中,对着窗外怔怔出神。
回到自己的“清芷院”,秋芙立刻奉上一杯温热的清茶,语气带着钦佩:“小姐,您方才在书房真是……太厉害了!字字如刀,句句在理,把那柳承宗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答应所有条件!”
冬雪也笑着接口:“是啊小姐,柳家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要吐出贪墨的财物,还要颜面扫地地公开赔罪,经此一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打小姐的主意!”
慕卿九接过茶盏,浅啜一口,神色却并无多少轻松:“莫要高兴得太早。柳家树大根深,此次虽断其一臂,但根基尚未动摇。他们今日屈服,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需更加谨慎,继续留意柳家动向,收集他们其他不法证据,唯有将其连根拔起,方能真正高枕无忧。”
她放下茶盏,眸光幽深:“至于父亲那里……他今日虽未再坚持,但心中对慕柔薇终究存了一份父女之情。日后我们行事,需更加周密,不能让他抓住任何错处,以免横生枝节。”
秋芙和冬雪神色一凛,齐声应道:“是,小姐,奴婢们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柳家果然“信守承诺”,尽管极不情愿,还是交出了几名参与此事的旁支子弟和几个关键仆从顶罪,并将柳氏这些年利用职权转移的田产地契、金银古玩等财物,列了清单,如数归还至尚书府公账。同时,柳承宗更是硬着头皮,在一场由几位中立官员作陪的宴席上,当众向慕卿九敬酒赔罪,虽言语含糊,但其意昭然,引得京城舆论一片哗然。柳家声望,一落千丈。
而慕卿九的声名,则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人们不仅津津乐道她高深莫测的玄术与起死回生的医术,更惊叹于她以女子之身,竟能逼得盘根错节的柳家低头认栽的胆识与谋略。“夜亲王未来的王妃,果真非同凡响”的赞誉,悄然在帝京流传。
至于慕柔薇,京兆尹审理迅速,人证物证俱在,她本人最初虽百般抵赖,但在铁证面前终究崩溃认罪。最终被判斩立决,秋后处决。消息传回尚书府,慕尚书独自在书房闭门一日,传出几声压抑的叹息,却终究未再出面干涉。
处理完慕柔薇和柳家带来的风波,慕卿九只觉得府中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将归还的财物重新清点入库,理清了府中账目,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即将开业的药铺筹备之中。这间凝聚她心血与期望的“卿心堂”,将是她在京城立足,并践行医道的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