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慕卿九的声音在金銮殿上清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殿内因边境急报而起的窃窃私语。她与夜漠尘并肩立于御前,虽面色因连夜商议而略显疲惫,但脊背挺直,目光沉静如水,“赫连勃勃勾结幽冥教,悍然出兵,边境告急,绝非偶然。其势在必得,绝非区区和谈所能化解。蚀魂毒瘴肆虐军中,将士苦不堪言,非寻常医药可解。此刻议和,无异于示弱于敌,动摇军心,正中赫连勃勃下怀。臣妾恳请陛下,速派援军,精选良将,携对症之药,火速驰援落霞关!唯有以战止战,方能保我河山,安我黎民!”
她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不少官员面露惊容,没想到这位以医术闻名的亲王妃,在军国大事上竟有如此锐利清晰的见解,且态度如此坚决。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夜鸿图,面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看向慕卿九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的赞赏,随即转向满朝文武,沉声开口:“明慧郡主之言,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郡主所言极是!” 兵部尚书李崇焕立刻出列,声如洪钟,带着沙场宿将的凛然杀气,“赫连勃勃狼子野心,幽冥教邪术歹毒,此番绝非寻常边境摩擦!若此时示弱和谈,璃国必得寸进尺,幽冥教更会变本加厉!落霞关乃西南屏障,关隘一失,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打!而且要狠狠地打!打出我大曜的国威军魂!臣恳请陛下,即刻发兵增援,并选派威望足以服众之大将挂帅,以安军心,以震敌胆!”
“李尚书此言差矣!” 户部尚书赵汝成紧跟着出列,脸上满是忧色,语气却带着几分急切,“陛下!国虽大,好战必亡!赫连勃勃二十万大军压境,更有邪术助阵,锋芒正盛!我落霞关守军经此血战,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整。此刻若再调兵遣将,劳师远征,粮草辎重消耗何其巨大?国库空虚,实难支撑长期大战啊!况且,边境百姓何辜?战端一开,生灵涂炭!臣以为,当遣一能言善辩之重臣,前往璃营陈说利害,即便不能立刻罢兵,亦可暂缓其攻势,为我方调兵遣将、筹措粮草赢得时间!此乃老成持国之见啊!”
“赵大人!你这是在误国!” 一位性如烈火的老将军忍不住厉声喝道,“与赫连勃勃那种背信弃义、勾结邪教的豺狼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他若真听得进道理,就不会有黑巫山之变,不会有今日之危!此时和谈,只会让他以为我大曜怯懦,更加肆无忌惮!唯有迎头痛击,让他知道疼,知道怕,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王老将军!下官岂不知赫连勃勃凶残?然则治国需量力而行!” 赵汝成毫不退让,转向皇帝,痛心疾首道,“陛下!国库账目清晰可查,去罗年水患、今罗春旱,各地赈灾已耗费巨万,加之边境常年陈兵,国库早已捉襟见肘!此刻再兴大军,钱粮从何而来?莫非又要加赋于民?如今民间刚经疫情,人心初定,若再加赋,恐生内乱啊!陛下!三思啊!”
“钱粮之事,可以设法筹措!但国门若破,纵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李崇焕怒目而视。
“好了!” 夜鸿图被吵得头疼,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朕召集群臣,是问策,不是听你们争吵!增援之事,势在必行!然则,主帅人选、粮草筹措、如何应对幽冥邪术,需有万全之策!漠尘,” 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夜漠尘,“你久经沙场,与赫连勃勃交手多次,于幽冥教邪术亦有了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夜漠尘身上。这位战功赫赫、却因重伤沉寂数月的亲王,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夜漠尘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扫过殿内众臣,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陛下,赫连勃勃此次倾巢而出,势在必得,绝无和谈可能。落霞关必须救,而且要快!迟则生变!臣愿亲赴落霞关,督师御敌!”
他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虽然不少人猜到可能会由他挂帅,但听他亲口说出,依然感到一阵震撼。毕竟他重伤初愈的消息,并非秘密。
“王爷!您的身体……” 赵汝成忍不住出声,看似关切,实则隐含质疑。
夜漠尘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如刀,让赵汝成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本王的身体,自己清楚。守土卫国,乃臣子本分,岂能因私废公?” 他转向皇帝,继续道,“至于应对之策,臣有三议:其一,援军贵精不贵多。请陛下准臣从京畿大营及北疆调拨五万精锐,由臣旧部悍将统领,火速驰援。其二,粮草药材,乃重中之重。需户部、兵部、太医院及……”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慕卿九,“及明慧郡主之济世堂,协同办理,开辟紧急通道,确保供应不绝。尤其应对幽冥邪术之特效药材,需优先保障。其三,幽冥教邪术,需以玄门之法克之。臣请凌虚子道长、慧明大师随军同行,并恳请陛下下旨,征召天下有道之士,共抗邪魔!”
他的方案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既考虑了军事需求,也兼顾了应对邪术的特殊性,更将慕卿九和济世堂的作用纳入其中,显得深思熟虑。
夜鸿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但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又看向慕卿九:“卿九,漠尘所言药材及应对邪术之事,你如何看?济世堂可能担当此任?”
慕卿九敛衽一礼,从容应答:“回陛下,臣妾已命济世堂清点库存,可立即调拨大批金疮药、解毒丹及特效‘清心破障丸’支援前线。然,正如王爷所言,应对幽冥邪术,需特制药材与符箓。臣妾需要陛下旨意,调动太医院藏书及各地药材库藏,尤其是几味产于险峻之地的阳刚药材,并需招募精通炼丹、绘符的方士相助,日夜赶制。济世堂愿作为中枢,协调各方,确保药材符箓能源源不断送抵前线。此外,臣妾需最新伤患脉案,以便随时调整药方,针对性克制‘蚀魂毒瘴’。”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展现了能力与担当,也提出了实际需求,让人挑不出错处。
“陛下!” 赵汝成却又找到了话头,躬身道,“王爷挂帅,王妃协理医药,本是佳话。然……王爷与王妃皆离京,京城安危……况且,世子年幼,父母远行,是否……”
他这话看似为朝廷、为稚子考虑,实则暗藏机锋,既点出京城防卫可能的“空虚”,又试图以亲情牵制。
不等皇帝开口,夜漠尘已冷声打断:“赵大人多虑了!京城有陛下坐镇,有禁军拱卫,稳如泰山!本王与王妃离京,乃为国征战,非为私情。至于世子……”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自有太后娘娘慈恩庇佑,宫中规矩教养,无需外人操心!”
他语气强硬,直接将赵汝成的话顶了回去,表明去意已决,不容置疑。
夜鸿图看着殿下这对经历风雨却越发坚韧的夫妻,又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心中已然明了。主战之声显然占了上风,且夜漠尘夫妇的方案确实是最佳选择。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既然诸位爱卿已陈利害,朕意已决!战!”
“册封夜亲王夜漠尘为征西大元帅,总揽西南一切军务,节制诸军,有先斩后奏之权!即日点兵,三日后开拔!”
“明慧郡主慕卿九,加封随军医正,协理军中医药防疫诸事,有权调动军中一切医官物资,见朕金牌如朕亲临!”
“户部、兵部、太医院,需全力配合王爷王妃,筹措粮草药材,不得有误!”
“准王爷所奏,征召有道之士随军,共抗邪魔!”
“京城防务,由朕亲督,尔等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铿锵有力,再无转圜余地。
“臣(臣妾)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漠尘与慕卿九齐声应道,声音坚定。
“臣等遵旨!” 李崇焕等主战派官员面露喜色,轰然应诺。赵汝成等人虽面色不豫,但圣意已决,也只能躬身领命。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鱼贯而出。夜漠尘与慕卿九走在最前,所过之处,官员们纷纷避让,目光复杂。
“漠尘,卿九,留步。” 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御阶前。
夜鸿图从龙椅上走下,来到他们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担忧,低声道:“此去凶险,万事小心。赫连勃勃与幽冥教勾结,诡计多端,切不可轻敌。朝中……并非铁板一块,朕虽竭力支持,但难免有人掣肘。粮草药材,朕会亲自督促,但你们也要有所准备。京中,有朕在,念念和母后,朕会照顾好。”
“谢陛下!” 夜漠尘和慕卿九心中一暖,齐声道谢。皇帝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们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