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关隘内外,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也照见了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与百废待兴。号角声不再代表冲锋,而是有序的调度;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药香,带来了生的希望。
帅府内,慕卿九虽仍被夜漠尘严令以休养为主,但已不再终日卧床。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外罩浅青色比甲,乌发简单挽起,未施粉黛,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已有了几分血色,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就着明亮的晨光,仔细翻阅着秋芙刚送来的厚厚一叠文书。这些是各救援队、医疗点送来的灾情汇总、伤员名录以及物资需求清单。
夜漠尘则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外罩玄色披风,正准备出门巡视防务并迎接即将抵达的璃国使团。他走到榻边,俯身替妻子理了理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目光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今日就在府中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有我和皇叔祖,再不济还有凌虚子道长和慧明大师帮衬,你不许再劳神。”
慕卿九从文书上抬起眼,对他微微一笑,笑容清浅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放心,我有分寸。只是看看这些文书,心里好有个数,总不能真成了睁眼瞎。你快去忙吧,使团将至,诸多事宜需你定夺。”
夜漠尘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看似温顺,实则主意极正,一旦关乎百姓安危,绝不会真正袖手旁观。他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那也量力而行,若觉疲惫,立刻休息。念念,看好你娘亲。” 最后一句是对正趴在旁边小桌子上,有模有样对照着药材图册分拣草药的念念说的。
“嗯!父王放心!念念一定看好娘亲,不让娘亲累着!” 小家伙立刻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地保证道。
夜漠尘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挺拔如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目送丈夫离开,慕卿九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收敛,重新变得专注而凝重。她快速浏览着手中的文书,智能空间虽未全力开启,但过目不忘的本能和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让她迅速掌握了关内外的严峻形势。
“秋芙,” 她轻声唤道,“念给我听,伤亡最重、情况最危急的几个村落是哪些?医棚那边,重伤员中,病情最棘手的可有名录?”
秋芙连忙上前,接过文书,熟练地找到相应部分,轻声念道:“小姐,据回报,离关最近的张家庄、李屯、黑水村几乎被夷为平地,幸存者不足三成,多是老弱妇孺,缺衣少食,伤病者众。医棚那边,目前有三十七名重伤员情况危殆,其中八人邪气侵体已深,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军医们……束手无策。还有……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几名被埋在废墟下多日的百姓,伤势极重,气息奄奄,怕是……”
慕卿九的眉头越皱越紧。战争的后遗症,远比战场上的厮杀更触目惊心。她沉吟片刻,果断下令:“秋芙,准备一下,我们去医棚。另外,让负责后勤的赵参军过来一趟。”
“小姐!您的身子……” 秋芙急了。
“无妨,只是去看看,不动手。” 慕卿九摆摆手,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有些情况,纸上看来终究隔了一层,需得亲眼看过后方能对症下药。快去。”
秋芙深知小姐的脾气,只得应下,匆匆去叫人。
不多时,负责军需后勤的赵参军小跑着赶来,躬身行礼:“末将参见王妃!”
“赵参军不必多礼,” 慕卿九示意他起身,直接问道,“目前我们手中,粮食、药材、御寒衣物,还各有多少库存?周边州县调拨的物资,何时能到?”
赵参军显然早有准备,流畅答道:“回王妃,关内现有存粮,若仅供应我军和现有流民,尚可支撑半月。但若大规模接济周边百姓,则不足五日。药材,尤其是金疮药、止血散和清热解毒类药物缺口极大。御寒衣物亦严重不足。已向周边三郡发出急函求援,但最快的一批,也需三日后方能送达。”
慕卿九心中暗叹,战争消耗巨大,边境本就贫瘠,库存捉襟见肘是意料之中。她略一思索,道:“粮食优先保障伤兵和收容的流民,每日粥棚施粥不可间断,务必让每人能活命。从今日起,军中伙食减半,王爷与本妃亦然,与军民共度时艰。药材……我写几个方子,你立刻派人就近上山采集,虽药效不及珍品,但应对寻常伤病应无大碍。衣物……先将阵亡将士洗净的衣物拆改,分发给衣不蔽体者应应急。”
赵参军闻言,面露难色:“王妃,这……让王爷和您也减膳,末将万万不敢!军中将士皮糙肉厚,饿几顿无妨,王爷王妃万金之躯……”
“不必多言,” 慕卿九打断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王爷那里,我自会去说。按我说的去办。”
“……是!末将遵命!” 赵参军感受到王妃话语中的决绝,不敢再辩,领命而去。
安排完紧急事务,慕卿九在秋芙的搀扶下,坐上轮椅,由念念屁颠屁颠地推着,前往伤兵营。她知道自己体力不济,亲自治伤是不现实的,但她必须亲自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才能做出最有效的决策。
伤兵营设在关内一片相对完整的营区,由数十顶大帐组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药味和淡淡的腐臭气。哀嚎声、呻吟声、医官和护兵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忙碌的景象。
慕卿九的到来,引起了小小的骚动。许多伤员挣扎着想行礼,被她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秋芙推着她,缓缓穿行在病床之间。她的目光平静而专注,扫过每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掠过每一处狰狞的伤口。
“王妃娘娘……”
“是王妃来了!”
“王妃千岁……”
低低的、充满感激和希望的呼唤在营帐中响起。这些将士们都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王妃,是如何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又是如何不顾自身安危,为他们带来生机。
慕卿九对众人微微颔首,偶尔会停下来,轻声询问伤情,或对医官嘱咐几句用药的注意事项。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焦躁的伤员平静下来。
当她来到那几位邪气侵体、高烧不退的重伤员床前时,眉头蹙得更紧。这几人面色青黑,印堂发暗,即使在昏迷中也浑身抽搐,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寻常的退烧药和解毒剂几乎无效。
“凌虚子道长和慧明大师来看过了吗?” 她问负责的医官。
“回王妃,道长和大师昨日来看过,以符水佛法暂时压制了邪气,但言道此邪气已侵入心脉,非寻常医药可解,需以至阳至圣之物慢慢化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医官愁眉苦脸地答道。
慕卿九伸出手指,搭在一名伤员滚烫的腕脉上,闭上眼,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其体内。智能空间被动感应着那盘踞不散的阴邪能量。果然棘手!这邪气如附骨之疽,与生机纠缠,强行驱除,恐伤及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