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曜京城,承天门。
初秋的阳光已失盛夏酷烈,带着几分疏朗澄澈,洒在朱红宫墙与琉璃碧瓦之上,映出一派庄严肃穆的帝都气象。然而,今日的空气中,却隐隐流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与暗涌。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于金銮殿外宽阔的汉白玉广场之上,鸦雀无声,唯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由远及近、缓缓行来的威严仪仗。
玄色蟠龙旌旗开道,盔明甲亮的精锐骑兵护卫两侧,簇拥着队伍中央那辆由四匹神骏黑龙驹牵引的玄金亲王銮驾。车驾停稳,帘幕掀开,一身玄色绣金蟠龙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的夜漠尘率先步下,他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无形的威压让不少官员下意识地垂下了头。紧接着,他回身,小心翼翼地从车中扶出一人。
正是慕卿九。
她今日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宫裙,外罩同色薄纱披风,青丝简约挽起,簪一支碧玉玲珑簪,虽脂粉未施,脸色仍带着几分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身姿挺直,眉眼沉静,那双清冽明澈的眼眸,淡淡一扫,便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雍容气度与洞察人心的力量。她将手轻轻搭在夜漠尘臂上,步履从容,与夫君并肩而立。
“臣等,恭迎安定亲王殿下千岁!恭迎王妃娘娘千岁!殿下、娘娘凯旋归来,扬我国威,实乃社稷之福!” 在礼官的高唱声中,百官齐齐躬身行礼,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震彻云霄。
夜漠尘微微抬手,声音平稳却带着金铁之音,传遍广场:“诸位大人免礼。边境暂安,乃将士用命,陛下洪福,非本王一人之功。都平身吧。”
“谢王爷!” 众人起身,目光复杂地落在这对如今声望如日中天的夫妻身上。羡慕、敬畏、忌惮、讨好……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安定亲王殿下劳苦功高,王妃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人敬佩!想必殿下与娘娘一路车马劳顿,尤其是王妃娘娘凤体违和,还需好生静养才是。今日朝会,不过是循例接风,殿下与娘娘不必过于挂心朝务琐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萧策,手持玉笏,越众而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话语却绵里藏针,暗指慕卿九女子干政,并试图将夜漠尘的权柄限定在“接风”范畴内。
夜漠尘眼神微冷,尚未开口,慕卿九却已轻轻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萧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有劳萧尚书挂心。本妃身子已无大碍。倒是尚书大人,瞧着气色似乎不如往日红润,可是近日为国事操劳过度?还需多加保重才是。”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心,但听在有心人耳中,却别有一番深意。
萧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拱手道:“多谢王妃娘娘关怀,老臣身子尚可。” 他心中却是一凛,难道慕卿九看出了什么?边境之事,她到底掌握了多少?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夜鸿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意,他呵呵一笑,打破了这短暂的暗流,温声道:“漠尘,卿九,一路辛苦!快免礼入座!今日乃家宴亦是国宴,不必过于拘礼。边境大捷,解我大曜危局,朕心甚慰!定要重重犒赏三军,为漠尘和卿九接风洗尘!”
“谢陛下!” 夜漠尘与慕卿九齐声谢恩,在内侍引导下,于御阶下首的特设席位落座。凌虚子、慧明、阿箬等人亦被安排在客席。
接风宴在看似祥和实则微妙的气氛中开始。丝竹悦耳,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对夜漠尘夫妇不吝赞誉,对有功将士大加封赏,场面热闹非凡。然而,不少敏锐的官员都察觉到,以萧策为首的一些官员,虽然面上带笑,敬酒不断,但眼神闪烁,言谈间总带着几分试探与不易察觉的疏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策再次起身,向皇帝敬酒,话锋却是一转:“陛下,安定亲王殿下平定边患,功在千秋。然,臣听闻,此番大捷,军中似有非常之法,乃王妃娘娘以玄妙医术结合……些许非常手段,力挽狂澜?不知是否确有其事?臣等愚钝,心中好奇,亦恐朝野有所误解,还望王爷、王妃不吝解惑,以安人心。” 他这话,看似请教,实则将慕卿九推到了风口浪尖,暗示其手段“非常”,可能引来非议。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都聚焦到了慕卿九身上。关于这位王妃在边境以神奇医术和玄妙手段对抗幽冥教、救治伤员的传闻,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京城,版本各异,神乎其神,自然也引来了不少猜测和暗中非议。
夜漠尘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慕卿九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从容起身,向皇帝和众人微微一礼,声音清越平静:“萧尚书所言不差。边境之战,凶险异常,幽冥邪教手段诡谲,非寻常兵法可破。臣妾略通医理,幸得凌虚子道长、慧明大师等世外高人相助,方能以医道结合玄门正法,克制邪术,救治伤患。所谓非常手段,无非是因地制宜,以正克邪,护我将士,保我疆土。若因此引来非议,臣妾愿一力承担。但问心无愧,只为家国百姓,何惧人言?” 她语气不卑不亢,坦荡磊落,反而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无从置喙。
“好一个问心无愧,只为家国百姓!” 皇帝抚掌赞叹,“王妃有功于国,何罪之有?若非王妃妙手回春,玄术通神,我边境不知要多添多少亡魂!朕看,非但无过,反而当重赏!传朕旨意,明慧郡主慕卿九,加封镇国公主,享双俸,赐金牌,可见朕不拜!”
“陛下圣明!公主千岁千岁千岁!” 众臣齐声附和。萧策脸色微变,只得讪讪坐下。
然而,风波并未平息。
宴席继续进行,但暗流愈发汹涌。萧策虽暂时沉默,但其党羽或与之利益攸关者,仍不时借机敬酒,言语间或试探边境细节,或隐含对夜漠尘权势过大的担忧。夜漠尘与慕卿九从容应对,滴水不漏。
就在宴会接近尾声,气氛看似重新融洽之际,异变陡生!
一名内侍躬身趋前,为萧策续酒时,似乎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手中酒壶倾斜,些许酒液洒在了萧策的袖袍上。萧策下意识抬手拂拭,袖口略微上翻。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静坐旁观、看似专注于面前果品的慕卿九,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萧策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极其隐晦的、暗红色的、形状奇特的印记一闪而过!
那印记的颜色和形状,与她智能空间资料库中记录的、幽冥教高层用以标识身份和传递信息的“幽冥血符”有八成相似!此符并非普通教徒所有,唯有核心成员或立下大功者,方有资格被种下!
慕卿九心中剧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借着抿茶的姿势,用极低的声音对身旁的夜漠尘道:“漠尘,注意萧策左手腕。”
夜漠尘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萧策那边,瞬间领会。他深知妻子感知的敏锐和智能空间的精准,绝不会无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