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兰若寺。
最后一缕邪异的灰雾,在初升朝阳的金色光芒与“四象伏魔大阵”残余的清圣之气共同作用下,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哀鸣,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往日阴森恐怖、终年不见天日的古寺废墟,终于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断壁残垣上那些扭曲的符文失去了光泽,迅速斑驳脱落。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邪秽被净化后的淡淡焦灼气味,但那股萦绕此地数十载、令人窒息的阴寒与绝望,已荡然无存。
夜漠尘站在原本是兰若寺大殿入口的废墟前,一身玄甲染满暗红与乌黑的血污,有些是他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手中的龙泉剑依旧嗡鸣低颤,剑身上流转的赤金色龙形罡气尚未完全平息,仿佛还在渴望着未尽之敌。他脸色微微发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后的寒星,冰冷、锐利,更带着一种大仇得报、尘埃落定后的深沉与释然。
他的脚下,踩着一块碎裂的、刻有半边幽冥火焰纹的黑色令牌——那是从信王夜弘毅彻底化为飞灰的残骸中,唯一留下的、象征其“幽主”身份的印记。就在半个时辰前,在这片废墟的最深处,那座以无数生灵血肉魂魄浇灌的邪恶血池祭坛之上,他与那个隐藏幕后数十年、害死母后、祸乱朝纲、甚至意图颠覆江山的元凶,进行了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对决。
信王夜弘毅,果然未死,且修为之高、邪术之诡,远超预估。他不仅将自身与兰若寺邪阵阵眼炼化一体,更在最后时刻,试图引爆阵眼,拉所有人同归于尽。若非凌虚子、慧明拼死维持“四象伏魔阵”隔绝地气,若非影煞、了因、净玄率领精锐不顾生死,强行突入阵眼核心破坏其枢纽,若非夜漠尘以真龙之气硬抗其邪法反噬,最终一剑斩破其邪元核心……此战胜负,犹未可知。
代价亦是惨重。随夜漠尘潜入地宫核心的百名“锐锋营”精锐,折损过半。了因大师为护众人,硬抗信王一记邪咒,金身受损,呕血重伤。凌虚子道长亦因维持大阵过度消耗,神色委顿。普通军士伤亡,更是不计其数。
但,终究是赢了。信王神魂俱灭,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被夜漠尘的龙气与龙泉剑意彻底绞碎。盘踞大曜数十年的毒瘤,被连根拔起。母后血仇,终得昭雪。
“陛下,地宫已彻底清查完毕。” 影煞的声音带着嘶哑与疲惫,但依旧沉稳,“共发现被囚禁的百姓、僧侣遗骸……三百七十一具,皆被邪法抽取生机魂魄,惨不忍睹。另救出尚有气息的囚徒十九人,已移交随军太医救治。缴获邪术典籍、金银、往来密信账册若干,已封存。信郡王府已被围,信郡王夜明远及其世子企图自尽,被擒,现押于营中,等候陛下发落。”
夜漠尘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和那些虽然疲惫、却挺直脊梁、眼中带着胜利光芒的将士们。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与焦土,却终于不再有阴邪气息的空气,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战场:
“逆王夜弘毅,勾结邪教,戕害国母,祸乱朝纲,图谋篡逆,罪大恶极,今已伏诛,神魂俱灭!此战,众将士用命,道长、大师、诸位义士浴血,方涤荡妖氛,铲除国贼!所有阵亡将士,三倍抚恤,其家眷由朝廷奉养!伤者,全力救治,重赏!生还者,皆记大功,厚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劫后余生的将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浪滚滚,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夜漠尘抬手压下声浪,继续道:“信王一案,牵连甚广。着即由影煞、凌虚子道长、慧明大师,会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后续派员,彻底清查其党羽余孽,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不贷!信郡王父子,押解回京,交由宗人府与三司会审!兰若寺旧址,由道长与大师做法事七七四十九日,超度亡魂,净化地脉,永绝后患!”
“臣等遵旨!”
安排完善后事宜,夜漠尘走到凌虚子与慧明面前,郑重一揖:“此番若非道长与大师鼎力相助,朕难报母仇,国难难平。二位乃国之大贤,请受朕一拜。”
凌虚子与慧明连忙侧身避让,稽首\/合十还礼:“陛下言重了。斩妖除魔,护国安民,乃我辈本分。能助陛下铲除此獠,告慰先皇后在天之灵,亦是无量功德。陛下真龙护体,仁德感天,方是制胜关键。”
夜漠尘不再多言,此等恩情,记在心里便是。他望向京城方向,眼中凌厉的杀意渐渐被浓烈的思念与归心似箭所取代。卿九,念念,朕……回来了。
七日之后,信王伏诛、其党羽被一网打尽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天下。同时抵达京城的,还有夜漠尘銮驾启程返京的讯息。
消息传来,朝野振奋,万民欢腾!持续数月的紧张压抑气氛,为之一扫而空。盘踞在帝国头顶的最大一片阴云,终于散去。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人人谈论着陛下如何神勇,皇后如何稳住朝局,信王如何罪有应得,端敬皇后沉冤得雪……一种劫后余生、对未来的期盼与信心,在民间悄然滋生。
坤宁宫内,慕卿九接到夜漠尘亲笔的平安信,悬了数月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她轻轻抚摸着信纸上力透纸背、带着硝烟气息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却泛起晶莹的泪光。没事就好,平安就好。
“母后,父皇是不是要回来了?信王那个大坏蛋,是不是被父皇打死了?” 夜念宸被秋芙领着进来,小家伙明显也听到了风声,小脸兴奋得通红,跑到母亲身边,仰着脸急切地问。
慕卿九擦去眼角的湿意,将儿子抱到膝上,柔声道:“是啊,父皇打赢了,把那个害了皇祖母的大坏蛋消灭了。父皇很快就回来了。”
“太好了!” 念念欢呼一声,随即又想起什么,小脸严肃下来,“那……那些被坏蛋害死的人,还有受伤的叔叔伯伯们,父皇也会帮他们报仇,好好安置他们的,对吗?”
“当然。” 慕卿九欣慰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父皇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自然会为子民做主。那些牺牲的将士,朝廷会厚加抚恤,赡养家眷。受伤的,会得到最好的医治。念念能想到这些,母后很欣慰。”
念念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郑重:“儿臣是太子,将来也要像父皇一样,保护百姓,惩罚坏人,照顾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嗯,母后相信念念一定能做到。” 慕卿九搂紧儿子,心中满是温暖。国仇家恨得报,丈夫平安归来,儿子茁壮成长,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而接下来,便是收拾战后山河,让这个饱经创伤的国家,真正恢复生机。
夜漠尘凯旋归京,仪式隆重而简朴。他没有大肆庆祝,而是在太庙隆重祭告天地祖宗,宣布信王罪状,为端敬皇后正名,追封尊谥,并将秦嬷嬷遗书、德妃密册等关键证据,择要公布天下,以正视听。端敬皇后沉冤十六载,终得昭雪,其母族陈老夫人涕泪跪谢天恩,朝野上下,莫不感慨唏嘘,对帝后之孝义与手段,更为敬服。
信郡王夜明远与其世子,经三司会审,证据确凿,判处斩立决,其家产抄没,一脉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余信王党羽,依律严惩,该杀的杀,该流的流,该罢的罢。一场持续数月的清洗,最终以信王集团的彻底覆灭而告终。朝堂气象,焕然一新。虽然损失了不少官员,但也借此机会,提拔了大量年轻有为、立场坚定的干吏,官僚体系反而显出几分难得的活力。
内患既除,夜漠尘的目光,立刻投向了依旧不太平的西北。夜惊澜稳住了防线,但璃国大军并未退去,双方在黑水河一线形成对峙。赫连诚虽因慕卿九的“玄术威慑”和内部不稳而暂缓了攻势,但狼子野心未消,边境依旧紧张。
“陛下,赫连诚弑兄篡位,根基不稳,又笃信巫蛊,此番受挫,国内反对之声渐起。短期内,应无力大举南侵。然,其觊觎我河套草场之心不死,边境摩擦恐难断绝。” 兵部尚书在御书房禀报。
“朕知道。” 夜漠尘看着西北地图,眼神冷冽,“信王已除,朕再无后顾之忧。赫连诚若识相退兵,朕可暂缓兵戈,予民生息。若他冥顽不灵……” 他指尖重重点在黑水河对岸,“朕不介意,亲自去会会他,让他知道,犯我大曜者,虽远必诛!”
“陛下圣明!” 众臣凛然。经此一役,新帝的威望与铁血手腕,已深入人心,无人再敢小觑。
“然,” 夜漠尘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连年征战,内乱方平,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恢复国力。打仗,打的是钱粮,是民心。前番与璃国和约,开放榷场,本为互利。如今虽暂时关闭,但通商之利不可废。户部。”
“臣在。” 新任户部尚书(原户部侍郎,因在战时保障粮草有功提拔)出列。
“会同工部、市舶司,重新拟定与西域、南海诸国,乃至……未来与璃国缓和后的通商章程。降低关税,简化手续,鼓励商人往来。尤其是我大曜的丝绸、瓷器、茶叶,以及……皇后改良的新式成药、农具,要设法销出去。同时,严查走私,尤其是铜铁、兵器、粮草等战略物资,绝不可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