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不端？” 慕卿九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那抹冷嘲越发明显，“孙女离府时年纪尚小，所谓‘不端’，不过是听信了某些人的一面之词。倒是孙女在庄子上，机缘巧合，学了些医术和自保的本事，这才侥幸活了下来。至于我儿念念，” 她侧身，从嬷嬷怀中接过念念，稳稳地抱在怀里，动作温柔而坚定，“他是我慕卿九的骨肉，身份清白，不容任何人诋毁。今日我能站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若他身份有疑，安定亲王殿下，又岂会派人护送我们母子回府？”
她直接将夜漠尘这尊大佛抬了出来。
果然，提到“安定亲王”，慕宏远的脸色变了变，轻咳一声，开口道：“母亲，卿九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就暂且不提了。王爷那边……总得给几分面子。”
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却也知道儿子说的是实情。安定亲王他们得罪不起。
柳氏见状，连忙打圆场，柔声道：“母亲息怒，老爷说的是。大小姐能平安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想必在庄子上也受了不少苦，如今回来了，咱们合该好好补偿才是。” 她又看向慕卿九，一脸慈爱，“卿九，快别站着了，一路上辛苦了吧？这孩子……瞧着真是伶俐可爱。” 她说着，就想上前去摸念念的脸。
念念却猛地将头埋进慕卿九的颈窝，小声嘟囔：“娘亲，我不喜欢她，她笑得好假。”
童言无忌，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柳氏脸上。她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慕卿九轻轻拍抚着念念的背，淡淡道：“孩子认生，夫人见谅。”
一句“夫人”，而非“母亲”，疏离之意显而易见。
柳氏勉强维持着笑容，讪讪地收回手。
慕柔薇此时也柔声开口，试图缓解气氛：“姐姐一路劳顿，定是累了。祖母，父亲，不如先让姐姐安顿下来，梳洗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然而，慕卿九却并不接她这话茬。她今日归来，可不是为了和这些人虚与委蛇的。立威，必须从踏入这府门的第一刻开始！
“休息不急。” 慕卿九目光再次看向老夫人，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孙女既然回来了，有些话，还是当着祖母和父亲的面说清楚为好。第一，我慕卿九，是尚书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第二，我儿念念，是我的血脉，亦是慕家子孙，该有的名分和待遇，一分也不能少。第三，我既归来，往日种种，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若还有人想如五年前那般，在我背后使那些阴私手段……”
她话音微微一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老夫人那张铁青的脸上，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玄而又玄的震慑之力，仿佛直击人心：“那就休怪我不念血脉亲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慕卿九，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任人揉捏的孤女！”
话音落下的瞬间，慈安堂内仿佛刮过一阵无形的阴风，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老夫人更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看着慕卿九那双幽深的眸子，一时之间，竟被她那股凌厉的气势所慑，说不出话来。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慕卿九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宣言震住了。柳氏和慕柔薇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这个慕卿九，和她们预想的完全不同！她哪里还有半分懦弱？这分明是一头归来的猛虎！
慕宏远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儿，心情复杂难言。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女儿的归来，恐怕要将这尚书府，搅得天翻地覆了。
而慕卿九，抱着怀中乖巧的念念，身姿挺拔如青竹，独立堂中，目光清冷而坚定。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但今日，她已成功地将自己的回归，变成了一场不容忽视的宣告。
从此刻起，尚书府的风云，将由她来搅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慕柔薇突然低低地啜泣起来，柔弱地开口：“姐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祖母和母亲呢？她们这些年一直很挂念你，母亲更是时常为你祈福，盼着你能平安归来。你刚回来就说这些伤人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心里还在怨恨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擦拭着眼角，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氏立刻接口道：“是啊，卿九。我知道你在庄子上受了苦，心里有怨气。可我和你祖母也是一片苦心啊！当年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怎会舍得将你送走？你如今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害你？”
母女俩一唱一和，瞬间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反而显得慕卿九咄咄逼人、不识好歹。
老夫人也反应过来，立刻顺着柳氏的话头说道：“柔薇说得对！你这孩子，真是被外面的人教坏了！满心满眼都是怨恨，连长辈的苦心都看不出来！今日若不是看在你刚回来，又有王爷的面子，我定要好好教训你！”
慕卿九看着她们母女俩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连连。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并未动怒，反而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妹妹说笑了。我何时怨恨过祖母和夫人？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至于夫人的‘一片苦心’，” 她目光落在柳氏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若真如夫人所言，那当年我在庄子上染了重病，险些丧命，派人回府求援，为何却迟迟得不到半点回应？若不是我命大，恐怕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今日也无法站在这里，听夫人诉说这份‘苦心’了。”
柳氏脸色一白，眼神闪烁：“这……这怎么可能？当年我明明派了人去送药和银两，难道是……是下人办事不力，中途出了差错？”
“是吗？” 慕卿九挑眉，“那可真是巧得很。我写的信石沉大海，求援也毫无回应，偏偏所有的‘差错’，都让我遇上了。”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意味。
慕宏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并非愚笨之人，只是这些年被柳氏的枕边风和老夫人的偏袒蒙蔽了双眼。如今慕卿九一一细数过往，桩桩件件都指向柳氏，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
“够了！” 老夫人见势不妙，连忙喝止，“过去的事纠缠不清，多说无益！卿九，你刚回来，先去‘汀兰水榭’歇息。那是你生母当年住的院子，一直给你留着。念念……暂且跟着你。至于这些护卫，” 她看向墨羽等人，“府外有客房，你们暂且住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进入内院。”
老夫人显然是想先将此事压下来，再做打算。
慕卿九也不急于一时。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既宣告了自己的回归，也给了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至于后续的账，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既然祖母有命，孙女遵旨。” 慕卿九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只是有一事，孙女还要提醒祖母和父亲。汀兰水榭空了五年，怕是有些阴潮，我已让随行的丫鬟提前去打扫布置了。另外，我儿念念身子娇弱，受不得委屈，若是府中有人不知轻重，敢在饮食用度上克扣刁难，或是言语上冒犯冲撞，孙女虽不敢违逆祖母慈意，却也断断容不得旁人欺负我儿分毫。”
她垂眸抚了抚腕间素银缠枝镯，指尖划过冰凉的纹路，声音依旧平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念念是我在青峰山九死一生护住的性命，也是慕家唯一的嫡孙，若是他有半分闪失，便是拼着被祖母责罚、被父亲厌弃，我也会让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说到此处，她缓缓抬眼，眸中似有寒星流转，原本温和的神色添了几分凌厉：“孙女久居山野，性子野惯了，不懂什么深宅规矩，只知道护着自己的孩子。还望祖母和父亲体谅，提前约束好府中下人，免得届时闹得不快，伤了彼此的情分。”
话音落下，她再次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失风骨，既表明了底线，又给足了长辈颜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厅内一时寂静无声，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被这平静却带着威慑力的话语压了下去，众人望着这位久别归来的嫡小姐，忽然觉得，她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怯懦可欺的小姑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