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了一步,没有直接要整个府邸的管家权,而是瞄准了柳氏的锦荣院。拿下锦荣院,就等于在柳氏的地盘上钉下了一颗钉子,不仅能近距离“关照”柳氏的“病情”,更能顺势查探柳氏的秘密,还能名正言顺地介入府中事务,可谓是一石三鸟!
老夫人和慕宏远再次对视,这次,连慕宏远都觉得这个提议难以拒绝。女儿关心抱病的继母,主动要求分担院内事务,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嗯……如此也好。”老夫人最终点了点头,对赖嬷嬷吩咐道,“赖嬷嬷,你待会儿就去锦荣院传话,就说我的意思,让大小姐暂时代为打理锦荣院一应事宜,院内仆役皆需听从大小姐吩咐。库房钥匙和对牌……也先交由大小姐保管,以便支应锦荣院用度。”
“是,老夫人。”赖嬷嬷躬身应下,看向慕卿九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畏。这位大小姐,手段当真了得!三言两语,不仅没惹来丝毫怀疑,反而顺理成章地拿到了部分实权!
“孙女定不负祖母、父亲信任,必当尽心竭力,照料好夫人。”慕卿九恭顺地行礼,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当慕卿九带着秋芙、冬蕊,以及老夫人派来协助(也有监视之意)的两个婆子,来到锦荣院时,院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周嬷嬷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守在正房外,见到慕卿九,脸色都很不自然。
“大小姐。”周嬷嬷勉强行了个礼,挡在门前,“夫人刚刚服了药睡下,大夫吩咐需要绝对静养,不宜打扰。”
慕卿九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周嬷嬷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周嬷嬷,祖母和父亲怜惜夫人病体,特命我前来暂管锦荣院事务,以便夫人能安心静养。这是祖母的意思,赖嬷嬷应该已经来传过话了吧?”
周嬷嬷脸色一白,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慕卿九却不给她机会,继续道:“既然夫人睡下了,我自然不会打扰。不过,院中事务却不能停滞。周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老人,想必对院中情况最为熟悉,就劳烦你将锦荣院所有仆役的名册、近三个月的账目、以及库房清单,一并取来给我过目。另外,夫人既病着,饮食起居更需精心,往后夫人的药膳、饮食,皆需由我亲自过目后方可送入房中。这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危着想,想必周嬷嬷能理解吧?”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搬出了老夫人和老爷,又点明了是为了柳氏的“安危”,周嬷嬷纵然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牙应下:“是……老奴遵命。”
“还有,”慕卿九目光转向其他噤若寒蝉的下人,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知道诸位都是尽心伺候夫人的。如今夫人病着,我们更该齐心协力,将锦荣院打理妥当,不让夫人为琐事烦心。做得好,我自有赏赐;但若有谁阳奉阴违,懈怠疏忽,或是妄图传递消息、打扰夫人静养……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按府规严惩不贷!”
她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凛然威势,让一众仆役心头一凛,纷纷低头应“是”。
很快,周嬷嬷不情不愿地取来了名册和账本。慕卿九就在锦荣院的小花厅里坐下,秋芙和冬蕊在一旁伺候笔墨。她看似随意地翻看着账本,指尖偶尔在某处略微停顿,心中已然有数。柳氏掌家多年,这锦荣院的账目看似清晰,实则漏洞百出,中饱私囊之处甚多。
“这采买胭脂水粉的支出,似乎比上月多了三成?”慕卿九指着其中一项,淡淡问道。
负责采买的婆子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回、回大小姐,是因为、因为夫人前些日子说要用些上好的……”
“哦?”慕卿九挑眉,“我记得府中份例每月都有定例,超出的部分,是从夫人私账上走的?还是走的公中?账目上似乎并未注明。”
那婆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慕卿九合上账本,语气依旧平淡:“账目不清,是为失职。念在初犯,罚你半月月钱,以观后效。若再发现类似情况,绝不轻饶。”
“是、是!谢大小姐开恩!”那婆子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接下来的半天,慕卿九雷厉风行,处理了几件积压的事务,奖惩分明,条理清晰。她并未大刀阔斧地改革,只是将原本模糊不清、被人钻空子的地方一一厘清,立下规矩。锦荣院的下人们原本还存着几分轻视和观望,见她手段老练,赏罚分明,背后又有老夫人撑腰,渐渐都收敛了心思,不敢再敷衍懈怠。
而卧房内的柳氏,在慕卿九到来时就已经醒了。隔着门板,她清晰地听到慕卿九如何一步步接管她的院子,如何训诫她的心腹,如何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立威!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因脸上恐怖的伤势而不敢出声,不敢见人,只能像一头困兽般在房间里无声地咆哮,品尝着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恐慌。
“慕卿九……慕卿九!我与你势不两立!”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脸上那火烧火燎、钻心刺骨的痛痒。
傍晚,慕卿九处理好手头事务,准备离开锦荣院前,特意去正房门外“请示”。
“夫人,今日院中事务已处理完毕,账目也已厘清。您安心养病,若有任何需要,随时让丫鬟去汀兰水榭寻我。”她语气温和,姿态恭敬。
房内传来柳氏压抑着怒火的、沙哑的声音:“有劳……大小姐费心了!”那“费心”二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夫人客气了,这是女儿应尽的本分。”慕卿九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步伐从容。
回到汀兰水榭,念念立刻扑了过来:“娘亲!”
慕卿九抱起儿子,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变得温柔无比:“念念今天乖不乖?”
“乖!赵嬷嬷教念念认字了!”小家伙献宝似的说道,然后眨着大眼睛问,“娘亲,那个坏夫人病了吗?”
慕卿九亲了亲他的小脸,意味深长地说道:“嗯,她病了。所以娘亲要去帮她管理院子,让她能‘好好’养病。”
秋芙端上热茶,低声道:“小姐,锦荣院那边……”
“无妨,”慕卿九接过茶盏,眸光清冷,“钉子已经埋下,网已经撒开。柳氏如今自顾不暇,气急败坏也无计可施。接下来,该是慢慢收网,将她这些年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吐出来的时候了。”
她不仅要柳氏失去管家权,更要她身败名裂,为她前世今生所受的苦楚,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中,汀兰水榭安静如常,而锦荣院的方向,似乎隐隐传来又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伴随着压抑的、绝望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