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巍峨,在微弱的星辉下勾勒出冷峻的轮廓,檐角悬挂的宫灯被夜风卷得剧烈摇曳,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投在青石板路上,恍若鬼魅的影子在无声游走。
坤宁宫方向隐隐传来更漏滴答的声响,伴随着宫女太监们低低的窃窃私语,却在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中戛然而止。慕卿九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寒芒闪烁,墨发高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凤眸此刻凝着化不开的冰霜,每一步落下,都似踩在人心尖上,带着凛冽刺骨的杀气。
她身侧的夜漠尘同样一身玄衣,墨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气压低得骇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隐忍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队身着黑色甲胄、手持利刃的凤翎卫,甲胄碰撞声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刺耳,划破了宫廷深夜的宁静。
“站住!”坤宁宫门前,两名守门太监见状连忙上前阻拦,手中的拂尘横在身前,脸上带着几分惊慌,却仍强撑着宫规的威严,“深夜时分,何人擅闯坤宁宫?皇后娘娘已经安歇,还请改日再来!”
慕卿九脚步未停,直到走到两名太监面前才缓缓站定。她抬手,一枚玄铁打造的“懿令”赫然出现在掌心,上面雕刻的凤凰纹路在宫灯映照下栩栩如生,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见此令如太后亲临!”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如冰刀般扫过两名太监,“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处!”
玄铁懿令乃先皇所赐,只有太后本人或持令者可代行太后之权,等闲宫中之人见之无不俯首。两名太监看清那枚令牌的瞬间,脸色骤然惨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连头都不敢抬,哪里还敢有半分阻拦之意。“奴……奴婢参见太后懿令……”
殿内的灯火突然亮起一片,伴随着环佩叮当的声响,皇后王氏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披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匆匆而出。她发髻微乱,鬓边的珠花歪斜,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了好梦,但脸上仍强作镇定,努力维持着皇后的威仪。
“夜漠尘!慕卿九!”王氏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刻意拔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制对方,“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深夜擅闯本宫寝宫!难道就不怕宫规处置吗?”
夜漠尘上前一步,挡在慕卿九身侧,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寒冬腊月的寒风:“奉旨查案,无关人等退避!请青竹姑娘协助调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落在皇后身后那名面色微白的宫女身上——正是青竹。
青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宫装,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心虚不已。皇后见状,立刻侧身挡在青竹身前,眉头紧蹙,语气带着几分厉色:“青竹乃本宫贴身宫女,平日里安分守己,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岂容你们随意带走污蔑!夜漠尘,慕卿九,你们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休怪本宫禀明陛下,治你们一个冒犯宫廷之罪!”
慕卿九冷笑一声,再次举起手中的玄铁懿令,声音字字诛心,清晰地传遍坤宁宫门前的每一个角落:“李崇明已招供,指认青竹乃其与东宫、幽冥教传递消息之关键中间人!皇后娘娘这般阻拦,是想包庇谋逆同党,抗旨不遵吗?”
“谋逆”二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王氏的心头。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若非身后的宫女及时扶住,恐怕早已瘫倒在地。谋逆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她怎么敢承担这样的罪名?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名凤翎卫上前,将面无人色的青竹架了起来。
青竹浑身瘫软,被凤翎卫架着双臂,双脚几乎离地。她转头看向皇后,眼中满是哀求与绝望,却见皇后别过脸去,不敢与她对视。这一刻,青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怨毒,死死地盯着慕卿九的背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带走!”慕卿九冷喝一声,转身率先迈步,夜漠尘紧随其后,凤翎卫押着青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暗卫营而去,留下坤宁宫门前一片狼藉,以及皇后失魂落魄的身影。
暗卫营的审讯室设在地下深处,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与陈旧的血气,混合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跳跃的火焰将审讯室映照得忽明忽暗,墙角堆放着各类森然的刑具,烙铁、铁链、皮鞭……每一件都泛着冷光,仿佛在诉说着无数不堪回首的往事。
青竹被反手绑在刑架上,双膝跪地,手腕和脚踝都被粗重的铁链锁住,铁链与刑架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最初的惶恐与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一丝倔强与不甘,却始终未曾散去。
夜漠尘站在青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气息冷得骇人,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说!你与太子、幽冥教如何勾结?太后体内的幽冥寒毒,是不是你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在青竹的神经上。然而,青竹只是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牙关紧咬,一言不发,仿佛打定了主意要顽抗到底。
“敬酒不吃吃罚酒!”夜漠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抬手就要下令用刑。
“等等。”慕卿九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她从阴影中走出,缓步走到青竹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没有立刻威逼利诱,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指尖轻轻抵住自己的眉心,玄门灵力悄然运转,顺着经脉蔓延至脑海。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汹涌而出——那是原主坠崖前的最后画面,撕心裂肺的恨意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她,崖顶呼啸的寒风,柳氏与慕柔薇站在崖边狰狞的狞笑,还有……眼前这个青竹!
四年前的腊月初八,天寒地冻,尚书府后山的悬崖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当时的青竹还是柳氏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她鬼鬼祟祟地找到负责看管原主的张妈,将一包白色的药粉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了原主的耳中:“夫人吩咐,让她死得‘安分’些,别挣扎得太难看。”
原主当时被柳氏以“忤逆不孝”的罪名禁足,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妈接过药粉,狞笑着走向自己。那包“软筋散”被混入了茶水之中,原主喝下后,浑身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被张妈像拖死狗一样拖向悬崖边。
“爹爹救命!娘亲救命!”原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哭喊,声音嘶哑,却只换来柳氏和慕柔薇的阵阵嘲笑。她的指甲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十指鲜血淋漓,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却终究无法阻止自己被拖向死亡的边缘。
当身体被推下悬崖的那一刻,原主最后看到的,是柳氏和慕柔薇脸上得意的笑容,以及青竹站在她们身后,眼神冷漠而麻木。那刺骨的寒风,那失重的恐惧,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烙印般刻在原主的灵魂深处,也深深烙印在慕卿九的脑海中。
慕卿九猛地睁开眼睛,眸光锐利如电,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青竹心底最深的恐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来自深渊般的寒意,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地敲打在青竹的神经上:“青竹,四年又七个月前的腊月初八,尚书府后山悬崖边,你可还记得?”
“轰——!”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青竹的脑海中炸开。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难以置信,眼神死死地盯着慕卿九,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慕卿九一步步逼近,周身的气息冷得骇人,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成冰。她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将四年前的画面一幕幕重现:“那日,天寒地冻,悬崖边积着薄雪。你奉柳氏之命,将一包‘软筋散’交给张妈。你说,‘夫人吩咐,让她死得‘安分’些,别挣扎得太难看。’”
“你看着我被张妈像拖死狗一样拖向悬崖!”慕卿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烈的恨意与不甘,“你听着我哭喊‘爹爹救命’,听着我撕心裂肺的哀求,却无动于衷!”
“你看着我指甲抠进泥土,十指鲜血淋漓,留下一道道血痕,那泥土里的寒气,那指尖的剧痛,你还记得吗?”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青竹的眼睛,“你看着我坠崖时,身体在空中挣扎,看着我眼中的恐惧与绝望,而柳氏和慕柔薇脸上那得意的笑,你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坠崖时发的毒誓,你可听见了?”慕卿九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地狱的阴冷,如同索命的厉鬼,“我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包括你,青竹!你以为我死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那些血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啊——!别说了!别说了!”青竹的心理防线被这源自“亡魂”的亲口指控彻底击溃。她尖叫着,涕泪横流,身体拼命地扭动着,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却只是徒劳。四年前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在她脑海中翻涌,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细节,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
她看着眼前的慕卿九,仿佛看到了四年前那个坠崖而亡的少女,浑身是血,带着无尽的怨恨,从地狱归来向她索命。“鬼!你是鬼!你明明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回来?”青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拼命向后蜷缩,想要远离慕卿九的视线,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青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是夫人!是柳氏!还有二小姐慕柔薇!是她们要害你!我只是个奴婢!我只是听命行事啊!我要是不听她们的话,她们也会杀了我的!”
“听命行事?”慕卿九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冰冷,“当年你奉命递药,看着我坠崖,是听命行事。如今,皇后和太子命你构陷我,毒害太后,勾结幽冥教,你也是听命行事?”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幽紫色的幽芒,那是玄门特有的灵力,带着能引动心魔的诡异力量,缓缓靠近青竹的眉心。“你们害了我一次不够,还要害我第二次,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可知晓,太后中毒,我儿念念也险些遭殃!这笔账,又该如何清算?”
幽芒越来越近,青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诡异力量,仿佛要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愧疚全部牵引出来。四年前崖底的寒风似乎再次吹拂在她的脸上,那名少女坠崖时绝望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而眼前的慕卿九,气势凛然,如同索命厉鬼,让她根本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