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中那温情脉脉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但现实的波澜却从不因片刻的安宁而停歇。夜漠尘那番重若千钧的承诺,如同最坚实的铠甲,让慕卿九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与暖意。然而,这暖意尚未焐热胸口,来自尚书府的阴风便已悄然吹至。
这日清晨,慕卿九刚用罢早膳,正看着念念在院子里追着那只碧绿蝈蝈玩耍,秋芙便拿着一封拜帖,面色有些凝重地走了进来。
“小姐,尚书府派人送来的帖子。”秋芙将帖子递上,“是慕大人身边的老管家慕忠亲自送来的,说府中……恐有变故,柳氏那边似有异动,老夫人也态度不明,请小姐务必回府一趟,主持大局。”
慕卿九接过帖子,看着上面父亲慕宏远亲笔所书的、带着急切与担忧的字迹,眉头微蹙。自上次宫中风波,父女二人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后,关系虽不似寻常父女那般亲昵,却也冰释前嫌,达成了某种默契与共识。慕宏远深知亏欠女儿良多,如今更是将振兴慕家的希望,乃至自身安危,都隐隐寄托在了这个已然翱翔九天的女儿身上。
“父亲亲自来信,看来情况确实不简单。”慕卿九沉吟道,“柳氏困兽犹斗,老夫人又一向偏袒她,父亲在府中怕是有些束手束脚。” 她站起身,眼神锐利,“也好,是时候回府,彻底了结这些旧怨了!”
她并未隐瞒,将事情告知了夜漠尘。
夜漠尘闻言,眸色微沉:“我派一队暗卫随你入府,以防不测。”
“不必兴师动众。”慕卿九摇头,语气沉稳却自信,“赤影和凤翎卫足矣。况且,这是尚书府的家事,也是我与柳氏的私怨。若动用亲王府暗卫,性质就变了,反落人口实。父亲既已示警,府内想必也有安排。”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冷光:“而且,我也想看看,我不在王府的这段时间,永宁坊那边会不会有新的动静。” 她始终惦记着幽冥教和那个“姜姑姑”。
夜漠尘明白她的打算,这是要明面上回府处理家事,暗地里依旧盯着幽冥教的线索。他不再坚持,只郑重叮嘱:“一切小心。尚书府外我会布下人手,若有异动,信号为令。”
“放心。”
半个时辰后,慕卿九的马车在赤影及八名凤翎卫的护卫下,驶向了尚书府。马车抵达时,慕宏远竟已亲自在二门处焦急等候。见到女儿下车,他立刻迎上前,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卿九,你回来了。”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为父收到风声,柳氏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似狗急跳墙,昨日夜里竟试图收买我院里的人,被慕忠及时发现。老夫人那边今日也忽然称病,让我去请安,我担心她们母子另有诡计,对你不利……”
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几丝白发和眼中的血丝,慕卿九心中微叹。曾经威严冷漠的父亲,如今在她面前,却显得有几分无力与彷徨。她语气缓和了些:“父亲不必过于忧心。既然我回来了,便容不得她们再兴风作浪。我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
听到女儿沉稳的话语,慕宏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好,好,为父陪你同去。”
父女二人一同前往寿安堂。一路行来,府中下人见到慕卿九,无不恭敬行礼,眼神敬畏。到达寿安堂,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老夫人中气不足却带着怨气的抱怨声和柳氏低低的、带着哭腔的附和声。
进门一看,老夫人半靠在床榻上,脸色有些刻意装出的病态苍白。柳氏则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晦气的衣裙,跪在床边,正拿着帕子抹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见到慕卿九和慕宏远一同进来,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喘息着道:“宏远……你来了……九丫头也回来了……好,好……看来我这老婆子还没死,还能劳动郡主大驾……”
柳氏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慕卿九,声音凄切:“郡主……您如今身份尊贵,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何必再与我们这些罪妇计较?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原谅,只求郡主看在……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慕字的份上,高抬贵手,给老夫人,给慕家留几分颜面吧……” 她这话,看似认罪,实则暗指慕卿九得势不饶人,不顾家族颜面。
慕宏远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斥责,却被慕卿九轻轻抬手拦住。
慕卿九神色平静,目光淡淡扫过柳氏,最后落在老夫人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祖母这话言重了。孙女回府探望病中的祖母,乃是人伦孝道,何来‘劳动’一说?至于柳姨娘……” 她视线转向柳氏,眼神骤然变冷,“你口口声声说不敢祈求原谅,那本郡主问你,你可知罪在何处?”
柳氏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强自镇定道:“妾身……妾身不该心存嫉妒,不该苛待郡主……”
“仅此而已吗?”慕卿九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我母亲苏婉娘缠绵病榻数年,最终芳年早逝,又是为何?四年前我‘意外’落水,险些命丧黄泉,又是谁在背后推动?”
柳氏脸色唰地变得惨白,眼神慌乱:“郡主……您……您不能血口喷人!先夫人是病故,您落水是意外,都与妾身无关啊!”
“无关?”慕卿九冷笑一声,向前一步,逼近柳氏,“需要本郡主请孙嬷嬷来与你对质吗?还是你想见见那个给你提供‘蚀心兰’和‘幽罗藤’毒粉的‘姜姑姑’?”
“姜姑姑”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柳氏魂飞魄散!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尖声叫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不!你胡说!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