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官有些不耐:“风寒首要,先解表邪。心慌气短,或是体虚,待风寒好了,再行调理。下一个!”
慕卿九不再多言,拿了方子去抓药。抓药的正是之前看到“抖”秤杆的药童之一。药童接过方子,扫了一眼,动作飞快地抓药、称量、包好。慕卿九目光如炬,紧盯着他的动作。果然,在称量桂枝时,那药童手腕几不可查地一沉,秤砣微微下滑了一丝。
“小哥,” 慕卿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这桂枝……分量似乎不太足?我家以前也开过药铺,略懂些。”
那药童手一抖,包好的药包差点掉在柜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笑道:“夫人说笑了,咱们惠民药局,童叟无欺,分量绝对足秤!您看这秤,平平的!”
“是吗?” 慕卿九伸出手,指尖看似无意地在药包上轻轻一按,触感微轻。她拥有智能空间,对重量极其敏感,这包药,比标准分量至少轻了半钱。“或许是我眼花了。不过,烦请小哥再称一次,若果真足秤,我便无话可说,并向你赔不是。若不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药童胸前的名牌,“李四,是吧?按药局规章,克扣药量,该当何罪?”
她的声音不高,但周围排队的人都听见了,纷纷看了过来。那药童李四脸色涨红,额角见汗,支吾道:“你、你胡说什么!别在这儿捣乱!再闹我叫差役了!”
这时,那位刚才看诊仔细的年轻医官闻声走了过来,看了看慕卿九,又看了看药童李四和那包药,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慕卿九将事情简单说了,语气平和却坚定。年轻医官姓周,他拿起那包药,又看了看方子和戥子,对李四沉声道:“重新称!”
李四不敢违抗,只得重新称过。果然,桂枝分量少了半钱。周医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惠民药局克扣药量!你可知这是皇后娘娘体恤万民所设,每一钱药都关乎百姓性命!说,是谁指使你的?还是你一贯如此?!”
李四吓得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周大夫饶命!小的、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是、是陈管事……他说,只要每日克扣些头,攒起来,月底可分些好处……不止小的,王五他们也……” 他指着旁边另一个抓药的药童。
场面一时大乱。王医官也面色难看地走了过来。维持秩序的差役见事态扩大,也围拢过来。排队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有愤怒的,有叹息的,也有说“早就觉得不对劲”的。
慕卿九心中冷笑,果然有蛀虫。她不再掩饰,对周医官道:“周大夫,此事恐非个案。这药局之中,药材进出、账目管理、乃至坐诊开方,恐怕都需彻查。我建议,即刻封存账册、药库,控制相关人等,请汴梁府衙介入调查。”
周医官有些迟疑地看着慕卿九,这妇人气度不凡,言语条理清晰,不似寻常村妇。“这位夫人,您是?”
慕卿九看了秋芙一眼。秋芙会意,上前一步,亮出一面小巧的鎏金凤牌,低声道:“皇后娘娘在此,周医官,还不接驾?”
声音虽低,却如惊雷炸响在周医官、王医官、李四等人耳边!周医官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又看看那面绝无可能仿制的凤牌,腿一软,就要跪下。
“不必多礼,此处人多眼杂。” 慕卿九抬手虚扶,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微服至此,便是要看看这惠民药局的真实模样。周医官,你很好,能坚持医者本心,细心诊病,更敢于揭露不法。此事,便由你暂代总署提举之职,会同汴梁府衙,即刻彻查药局上下所有积弊!影煞。”
扮作货郎的影煞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侧,躬身道:“属下在。”
“你带人协助周医官与府衙,控制陈管事、李四、王五等一干人等,封存所有账册、库房。凡有阻挠、串供、销毁证据者,立斩不赦!”
“遵旨!”
皇后娘娘亲临,并当场揪出药局蛀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汴梁总署,并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汴梁城扩散。王医官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总署内其他医官、药童、杂役,个个噤若寒蝉,不知自己是否也被牵连。
在影煞与随后赶来的汴梁知府(接到暗卫急报,魂飞魄散地赶来)的配合下,彻查迅速展开。结果触目惊心:以陈管事为首的数名药局中层,利用管理漏洞,与城中几家药商勾结,以次充好,虚报价格,克扣分量,甚至将部分平价药材暗中倒卖至黑市,牟取暴利。涉及金额,数月内竟达数千两白银!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为了掩盖罪行,对像周医官这样正直的属下进行排挤打压,对百姓的投诉敷衍了事。
皇后震怒!慕卿九在临时下榻的客栈,召见了汴梁知府及一干涉案地方官员,凤颜含霜:“……朝廷设此药局,本为活命济困,尔等竟将之视为敛财之窟,盘剥之具!克扣穷苦百姓救命之药,中饱私囊,其行可诛,其心当诛!陈管事等首恶,立斩!家产抄没,充入药局!涉事药商,严惩不贷!汴梁知府,御下不严,失察之罪难逃,罚俸一年,戴罪留任,以观后效!凡药局涉案官吏,一律革职查办!周医官正直敢言,即日起擢升为汴梁惠民药局总提举,全面整顿局务!”
一番处置,雷厉风行,毫不留情。涉案者哭嚎求饶,旁观者心惊胆战。皇后娘娘不仅医术仁心,这御下手段,亦是如此铁腕!消息传出,汴梁百姓拍手称快,称颂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为民除害”。那些原本对药局抱有微词、或被触及利益的本地医馆药铺,也彻底收起了小心思,再不敢暗中作梗。
慕卿九并未就此离开。她在汴梁又停留了五日,亲自坐镇,指导周医官等人重新订立药局管理章程,细化药材采购、验收、储存、发放流程,建立互相监督、定期核查的机制,并提高了药局医官、药童的待遇,同时加强了惩戒条款。她更在汴梁总署,亲自为数十名贫病交加的百姓义诊,精湛的医术、温和的态度,让她“神医皇后”的名声在汴梁更加响亮。许多百姓不远千里赶来,只为求皇后娘娘一诊,慕卿九来者不拒,常常从清晨忙到日暮。
“娘娘,您如此辛劳,凤体要紧啊。” 秋芙心疼地劝道。
“无妨。” 慕卿九为一位患了严重肺痨的老者施完针,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老者感激涕零的模样,轻声道,“看到他们,我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药局设立的本意,便是让天下百姓,无论贫富贵贱,在病痛面前,都能有一线生机。我多救一人,这药局存在的意义,便多实现一分。”
离开汴梁前,慕卿九又去看了汴梁城外的几处分诊点,情况相对较好,但也发现了些小问题,一一指出纠正。她还特意去探望了那位因正直被排挤的周医官的老母,赠送了药材和银两,温言勉励周医官:“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宫与陛下,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将汴梁药局,办成天下药局的表率,让‘惠民’二字,真正落到实处。”
周医官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地发誓,定不负娘娘重托。
车队离开汴梁,继续南下。慕卿九坐在马车中,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心中却无多少轻松。汴梁之事,只是个开始,暴露出的问题是系统性的。接下来的巡视,恐怕不会平静。但她眼中毫无惧色,唯有更深的决心。医泽万民,非是空话。她要让这惠民药局,如同这寒冬中的暖阳,穿透层层阴霾,真正照亮、温暖大曜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需要它的子民。
车轮滚滚,向着下一站——淮安,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