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念念,” 慕卿九想起一事,微笑道,“三日后宫中夜宴,款待璃国使臣,你也需出席。届时,你会见到那位耶律丞相,还有璃国使团中的其他人。你要多看,多听,少说话,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恭顺,还是强作姿态。这也是一种学习。”
“儿臣也要去?” 念念有些惊讶,随即挺起小胸膛,“是,儿臣明白了。儿臣会好好观察,不给父皇母后丢脸。”
“朕的太子,怎会丢脸。” 夜漠尘眼中露出笑意,“只是让你见识一番罢了。记住,不卑不亢,持礼即可。”
接下来的三日,朝廷上下围绕着璃国归附之事,高效运转。礼部筹备宫宴,细化礼仪;户部、理藩院与耶律宗真等人日夜磋商边市细则、朝贡数额、使团往来规程;兵部则与夜惊澜保持密切联络,调整边境防务,既展现开放姿态,又确保万无一失;暗卫更是加强了对璃国使团驻地及京城内可能与之外通的势力的监控。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既展现了天朝上国的气度与效率,也暗中绷紧了弦。
三日后,华灯初上,宫中赐宴。太和殿内,灯火通明,钟磬和鸣,歌舞升平。夜漠尘与慕卿九高踞御座,太子夜念宸设座于御座左下首。文武百官依品阶落座,耶律宗真率璃国使团居于右侧客席首位。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气氛看似热烈融洽。耶律宗真举止得体,言辞恭谨,一再代表赫连昌表达对大曜皇帝、皇后的感激与忠诚,并巧妙地将赫连诚过往的“悖逆”与赫连昌的“恭顺”做对比,试图彻底划清界限。随行的副使、贵族子弟,也大多表现恭顺,只是偶尔眼神交汇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与审视。
夜念宸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小身板挺得笔直,努力学着父皇的样子,小口饮着蜜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璃国人。他看到耶律宗真敬酒时,姿态放得很低,但举杯的手很稳;看到有个年轻的璃国贵族,在欣赏歌舞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对大曜宫廷奢华的不以为然;也看到另一名使臣,在品尝御膳时,眼中露出真实的惊叹。他默默记下这些细节。
宴至中席,耶律宗真起身,再次向夜漠尘敬酒,并道:“陛下,娘娘,外臣临行前,我主再三嘱咐,有一事,恳请天朝成全。”
“哦?归义王还有何事?” 夜漠尘放下酒杯,神色平静。
“我主有一幼妹,名赫连明珠,年方十四,聪慧淑雅,久慕天朝风华,更对陛下、娘娘仁德圣明钦慕不已。我主愿将此妹献于陛下,入宫侍奉,以结两国秦晋之好,永固盟约。此乃我主一片赤诚,望陛下、娘娘恩准。” 耶律宗真说着,示意身后一名随从捧上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卷画轴和一份礼单。
此言一出,殿内微微一静。献女和亲,乃是藩属国向宗主国表示臣服与依附的常见手段。赫连昌此举,既是进一步示好,恐怕也存了在大曜后宫埋下一颗棋子的心思。
百官目光不约而同地瞟向御座之上的皇后娘娘。谁都知道,帝后情深,陛下后宫空虚,仅有皇后一人。这璃国公主若入宫……
慕卿九神色未变,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仿佛事不关己。夜漠尘则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坐在下首的念念,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听太傅讲过“和亲”的故事,知道这是把别国的女子嫁过来,表示友好。可是……父皇有母后就够了呀!这个璃国公主……
就在殿内气氛微妙的时刻,夜漠尘缓缓开口了:“归义王美意,朕心领了。然,朕之后宫,已有皇后,伉俪情深,足以母仪天下。且朕曾与皇后有言,此生不负。纳妃之事,不必再提。”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拒绝了!陛下竟然如此干脆地拒绝了璃国和亲之请!而且,理由是如此直白地表达了对皇后的专情与承诺!
耶律宗真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显然没料到夜漠尘会拒绝得如此不留余地。他连忙道:“陛下,我主绝无他意,只是深感天恩,愿以姻亲加固邦谊,明珠公主亦是真心仰慕……”
“贵使不必多言。” 夜漠尘抬手止住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朕知归义王诚意。然,朕之家事,亦是国事。朕与皇后,同心同德,方有今日大曜之中兴。朕不愿后宫之事,影响朝局,更不愿负了皇后一片真心。此事,朕意已决。然,归义王之妹,朕亦不会薄待。可封为‘安宁郡主’,享亲王女俸禄,于璃国择良婿嫁之,朕与皇后,必厚赐妆奁,以示恩荣。如此,既可全两国之谊,亦不违朕与皇后之约。贵使以为如何?”
一番话,既坚决地维护了与皇后的感情,拒绝了政治联姻,又给了赫连昌台阶下,将其妹提为“郡主”,并承诺厚赐,面子给足,里子也顾全。既彰显了帝王对皇后的深情与尊重,也展现了大国君主的气度与智慧。
耶律宗真愣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夜漠尘此举,看似拒绝了和亲,实则传递了更强烈的信号:大曜帝后地位稳固,感情坚不可摧,不容任何外力插足;大曜有足够的自信,无需依靠裙带关系来维系藩属;同时,这也是一种隐晦的警告——别想在后宫玩花样。他只能躬身道:“陛下思虑周详,仁德无双,外臣……遵旨。定将陛下美意,转呈我主。”
殿内百官,尤其是那些老成持重者,心中暗暗喝彩。陛下处理得漂亮!既全了夫妻情义,又无损国体,更暗中震慑了藩属。皇后娘娘端坐凤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丈夫的目光,温柔而充满信赖。
念念坐在下面,紧握的小手慢慢松开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骄傲。父皇真好!母后真好!
宴席继续,气氛似乎更加和谐。只是经此一事,璃国使团众人,神态愈发恭谨了些。他们彻底明白,眼前这位大曜皇帝,不仅强势,而且极有主见,与皇后更是铁板一块。任何小心思,在这对帝后面前,恐怕都难以施展。
夜宴尽欢而散。耶律宗真等人在京又盘桓了十余日,与各部敲定了所有细则,签署了正式的《曜璃友好通商条约》。条约规定,璃国去帝号,奉大曜正朔,赫连昌受封“归义王”,岁贡若干;双方开放黑水河沿岸三处榷场,公平贸易;互相遣使,常驻对方都城(大曜派员监护);划定明确边界,互不侵犯等等。
离京前,耶律宗真再次入宫辞行。夜漠尘在御书房接见,除了例行赏赐,还让内侍捧出一幅他亲笔所题、慕卿九绣制的“安边永睦”四字锦匾,赐予赫连昌。这份礼物,既显恩宠,又含期许与警示。
耶律宗真千恩万谢地带着国书、条约、赏赐、锦匾以及未能送出的“公主”,踏上了归程。来时心怀忐忑,归时……心情或许更为复杂。但无论如何,璃国与大曜的关系,自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以藩属国身份相对和平的时期。
消息传遍天下,万民欢腾。边关将士松了一口气,商人看到了滚滚财源,百姓憧憬着更安稳的日子。朝野上下,对帝后的崇敬达到新的高度。而经此一事,夜漠尘“不纳妃嫔,独宠皇后”的声名,也随着璃国归附的佳话,一同传扬开去,成为一段令无数人感慨又羡艳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