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黑儿,只是,与他擦肩而过。那瞬间的交错,无根生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被冻结了刹那。
她走到了,张豪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一股冰冷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莲花般的诡异香气,钻入了张豪的鼻腔。那香气,与乱葬岗时不同,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像是淬了剧毒的刀锋,藏在锦缎之下。
“我很好奇。”林黑儿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又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冰冷。“你这样的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上次交手,你的‘悲拳’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算你赢了。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最后落在他那双刚刚抽出的手上,“我师弟的神明灵,被你的‘有’克制得死死的。至于我的‘幻’,你又能拿什么来填呢?”
张豪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黑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两片,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夜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意”像无数看不见的触手,正在疯狂试探自己的“内天地”,却被那生生不息的炁血熔炉尽数焚烧。
林黑儿,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
没有火花,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时空与因果的,纯粹的,道与道的对视。
许久。
林黑儿的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那神色里,有好奇,有审视,有忌惮,甚至,还有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兴奋。
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如同一朵在尸山血海之上,骤然绽放的,妖异的血色莲花,美丽而又致命。
“师弟。”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脸色早已变得无比难看,身体僵硬得像一截木桩的无根生。
“借一步说话。”
无根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的污垢里,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吼出“不”。
但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拳头。
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从小到大,他都拒绝不了她。
两人走到官道旁的一棵早已枯死的歪脖子树下,背对着张豪。
“你到底想干什么?”无根生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困兽。被她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比被张豪一拳打爆还要让他难堪。
“干什么?”林黑儿轻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弄,“当然是看看我那个曾经无法无天,视神佛如无物的小师弟,是怎么把自己活成一条连野狗都嫌弃的烂泥的。”
“你!”无根生的气息一窒。
“我什么?”林黑儿转过身,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渡口镇?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那副鬼样子?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那么精准地找到你?”
无根生猛地一愣,瞳孔骤然收缩:“是你引他去的?!”
“不然呢?”林黑儿收回手指,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你的道崩了,心死了,神散了。用言语劝你?那是对牛弹琴。用规矩压你?你何时在乎过规矩。对付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疯子,那件东西不属于你,你呆多久都没用,况且,别忘了师尊的计划,你再耽搁下去你就不怕师尊?”
听到“师尊”二字,无根生眼眸里明显有了慌乱。
林黑儿顿了顿,回忆起乱葬岗上,那惊天动地的“悲拳”,那股连她的“黄莲渡厄”都为之粉碎的宏大悲悯。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能把你从泥潭里拽出来的东西。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一种……‘道’。一种沉重到足以承载所有苦难的道。所以,我给了他一个‘引子’,让他去找你。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无根生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师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豪没有去听他们的窃窃私语。
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连绵的山峦。他能感觉到,那两道,或锐利,或玩味的目光,像两把无形的探针,依旧在自己身上,来回地,逡巡,试探。
片刻之后。
林黑儿,走了回来。
她没有再看张豪,只是,在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为他开了扇门,很好。但记住,不要试图影响门后的风景。”
“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说完,她的身影,便如同来时一般,毫无征兆地,化作一片,血色的虚影,悄然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剩下,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莲香。
以及,一个,脸色,比哭还难看的,无根生。
张豪转过头,看着他,眉头,再次,紧紧皱起。
他不喜欢,这种,打哑谜的感觉。
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