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之内,时间失去了意义。
那条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是唯一的计时器。每一次潮起潮落,都带走一片从外界冲刷进来的枯叶,也带走一段被遗忘的光阴。
洞山,就那么枯坐着。
他的身体,像一截被洞中湿气浸透、即将化为岩石的朽木,一动不动。皮肤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苍白,薄得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若非胸口那微弱到若有若无的起伏,他与这洞中万千嶙峋的石笋,再无任何区别。
但他的精神世界,却正进行着一场,远比外界任何战斗都更凶险的,解剖。
他的意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刀”,而是化作了自己的双眼和双手。他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那幅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关于“张豪”这具完美肉身的浩瀚图谱。
他“看”到了。
在内视的感官中,大师兄的每一次挥拳,那股碾碎一切的力量,并非单纯由肌肉的贲张所产生。那是一条奔涌的能量大河!炁息从脚底涌泉穴如地龙般苏醒,沿着脊椎这条贯穿天地的神山盘旋而上,途经每一处穴窍时都卷走更多的力量,最终,在拳锋之上,完成一次,将一切归于寂灭的“坍缩”!
他“看”到,大师兄那坚不可摧的肉身,并非只是《逆生三重》带来的体魄强化。
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之下,在那坚逾金铁的骨骼之中,一滴滴暗金色的血液缓缓流淌。那不是血,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充满了无穷生机的“神髓”!他曾见过妖刀在那具身体上留下的伤口,当刀伤出现的一瞬间,这些“神髓”便会从沉睡中苏醒,疯狂沸腾,以一种违背了所有生命常理的恐怖速度,编织、修复、重塑着创口!
他甚至,“看”到了,大师兄那颗,沉稳跳动的心脏!
那不是一颗凡人的心脏。
那是一座,以暗金色“神髓”为基座,永不熄灭的,霸道熔炉!所有外来的攻击,无论是利刃、诅咒还是雷法,在接触到身体的瞬间,都会被强制分解,其中“毁灭”的属性被意志碾碎,而纯粹的能量则被这熔炉贪婪地吞噬,转化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原来……是这样……”
洞山的意识,在巨大的震撼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他终于,窥见了一丝,那份,不属于凡间的,伟力的,真相。
他明白了。
大师兄的强大,并非源于“术”,而是源于“体”!
他那具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自给自足的,不假外物,甚至,能将外界的“毁灭”,转化为自身“新生”的,永恒的,小世界!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狠狠劈开了洞山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他那颗,因为过度思虑而几近干涸的心湖,在这一刻,被注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冽的泉水!
他不再去纠结,大师兄的“力”,是如何产生的。
他开始思考,另一个,更让他心悸的问题。
——既然,大师兄的身体,是一座“熔炉”。
那么,这座“熔炉”,是否,也需要,“维护”?
再坚固的机器,在日夜不休的运转中,也会产生磨损。再霸道的熔炉,在焚烧了过多的杂质之后,炉壁上,是否也会留下,难以清除的,污垢?
大师兄,他,也会累。
他,也需要,休息。
他,也需要,一个,能在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擦拭创伤,弥补损耗,清理掉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在意的,微小“磨损”的,人。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如同得了甘霖的种子,瞬间,在他神魂的荒漠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渴望,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他,要成为,那个人!
他,要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术”!
一种,不为杀伐,不为争斗,只为,“守护”与“修复”而存在的,“术”!
嗡——!
洞山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早已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微弱的气息,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地,向外,扩散!
一股,并非单纯的光芒,而是仿佛由最纯粹的生命力凝结而成的,粘稠如“髓”的翠玉色光华,从他的天灵盖,无声地,冲天而起!
那光华,不炙热,不刺眼。
它,就像,初春时,第一缕,破土而出的,嫩芽的芯。
就像,盛夏时,第一滴,落在焦土上的,甘霖的魂。
就像,深秋时,第一颗,孕育着整个冬天的,种子的魄。
它,是生命本身!
光华所及之处。
洞山身下那块,冰冷、坚硬,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石笋,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质变。
石笋的表面,那粗糙的、灰败的石质,正在消解、重构。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从内部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