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庇护不了,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手无寸铁的家人。
若非对左若童与张豪这两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还抱有着最后的、近乎信仰般的信心;若非三一门的核心弟子,要么出身于本就根基深厚的异人家族,要么是了无牵挂、把师门当家的孤儿……
恐怕,这偌大的三一门,早已人去楼空。
饶是如此,也有一半心志不够坚定的弟子,无法眼睁睁坐视家人身处险境,只能在这三天里,流着血泪,一一哭拜辞别。
就连陆瑾,都差点着了道。
昨夜,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落在了陆家的宅院。若非陆家本就是一方豪强,家中供奉着数名异人高手,当场便将那几个在宅院外鬼鬼祟祟、试图种下蛊虫的黑影打退,恐怕此刻,陆瑾早已成了第一个,不顾一切冲下山去拼命的人。
此刻,他正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演武场中央。
他的双拳,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几乎要刺破皮肤。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坟起、扭动,如同数条即将破体而出的愤怒虬龙。
他那张总是神采飞扬、带着三分桀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滔天的怒火,与一种,更深层次的,屈辱。
“欺人太甚!”
一声压抑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群……藏头露尾的臭虫!杂碎!!”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狂暴的、尚未被完全驯服的逆生之炁在他体内疯狂地横冲直撞,让他脚下的青石地面,都承受不住这股暴戾的气息,无声地,蔓延开数道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他想打人。
他想杀人。
他想现在就冲下山去,不管什么狗屁蛊王,不管什么十殿阎罗,把那些用家人来威胁对手的腌臜货,一个个,全都用拳头,砸成肉泥!
可他,不能。
师尊有令,自那日议事之后,三一门封山。
任何人,不得私自下山。
那不是一道冰冷的命令,而是一种,更沉重的,无声的托付。
他知道,师尊和大师兄,要在这座山上,与那个七十年前的旧怨,与那个丧心病狂的蛊王,做个了断。
而他们这些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座,已经变得,冷冷清清的,家。
陆瑾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后山的方向。
那里,云雾缭绕,一如往常,仿佛山下的风雨,都与它无关。
他知道,大师兄就在那里。
那个,如山岳般可靠,如神明般强大的男人。
只要有他在。
只要他还在那儿站着。
三一门的天,就,塌不下来。
这个念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井水,从头顶猛地浇下,让他心中那几乎要将理智都焚烧殆尽的怒火,稍稍平息了几分。
他松开了攥得发麻的拳头,张开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
然后,他转身,走向那排已经蒙上一层薄灰的兵器架,越过那些锋利的长剑与宝刀,一把抓起了角落里,那根最沉的、给师兄那样的天生神力者练习用的、通体由浑铁打造的铁棍。
那冰冷的、粗糙的触感,顺着掌心,一直凉到了心里。
他拖着铁棍,一步一步地,走回演武场中央。
他没有再怒骂。
他只是,将所有的愤怒,屈辱,与无力,都灌注进了双臂。
他沉腰,立马,双手握棍,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前方的空无一人之处,猛地挥出!
“呼——!”
沉重的铁棍,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划过一道简单、粗暴、却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弧线。
一记,最基础的,横扫。
紧接着,是第二记,势大力沉的劈砍。
第三记,刁钻狠辣的上挑。
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逆生之炁,全凭那具年轻而强悍的肉身。
汗水,很快便从他的额角、脊背、胸膛,疯狂地涌出,浸透了他的衣衫,让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贲张的肌肉轮廓。
整个三一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那沉闷的、呼啸的棍风,和那一声声,从他胸膛里发出的、如同野兽般压抑的、沉重的喘息。
在空旷的山谷之间,反复回荡。
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