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掌教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岁月流转、人心变幻的眼眸,充满了慈悲与智慧。
他没有继续谈论功法,而是负手而立,望着静室墙壁上那模糊的道祖画像,声音悠远地吟诵起来: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张豪身上。
“云,自在于青天之上;水,自安于宝瓶之中。各有其位,各有其道。何必强求?”
“道,有万千,路,非一条。”
“上古之时,有黄帝战于涿鹿,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功成,龙垂胡髯,御龙飞升,是为仙道。”
“亦有蚩尤,铜头铁额,身负八十一兄弟之力,被尊为兵主之神,以力证道,虽败于轩辕,其威名,亦为魔神,震慑千古。”
“近者,更有那西楚霸王项羽,人中龙凤,天生神力,其‘力’已近乎于‘道’,无需任何功法,无需任何炁术,一举手一投足,便是法则。他凭此横压一个时代。”
“他们,与你,何其相似。”
“都是天生的霸体。他们的路,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也只能有一条。”
全真掌教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精准地照进了张豪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心房,驱散了那丝名为“绝望”的寒意。
他向前一步,直视着张豪的眼睛,一字一顿,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以,力,证,道。”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在张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
他,为何要去学别人?
他,为何非要走别人的路?
武当的太极,是“道”。
唐门的丹噬,是“术”。
全真的双修,是“法”。
而他张豪的,是“力”!
是凌驾于一切“道”、“术”、“法”之上的,最纯粹、最本源、最不讲道理的,“力”!
龚启之的“理”,能改写规则?
那他,便用更强的“力”,去打碎他的“理”!打碎他所制定的一切规则!
当他的“力”强大到足以碾碎这片天地时。
他,便是唯一的“理”!
这个念头,一经通达。
张豪只觉得心中那道因为战败而产生的“绝望”裂痕,非但没有扩大,反而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霸道意志,瞬间填满、黏合,甚至经过这番锤炼,变得比之前更加坚不可摧!
他那双因为走火入魔而一度化为混沌的眼眸,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探寻。
而是一种,认定了自己的道路之后,那种焚山煮海、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念头通达了!
“哈哈……哈哈哈哈!”
张豪猛地仰天长笑,那笑声雄浑霸烈,充满了勘破迷障的无尽畅快,震得整个静室都在嗡嗡作响,屋顶的瓦片簌簌抖动,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笑声掀飞!
他站起身,对着眼前这位点醒了他的全真掌教,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道门揖礼。
“多谢,真人,指点。”
“今日之恩,张豪,没齿难忘。”
全真掌教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歧路之上重新找回了自己方向的绝代凶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欣慰的笑容。
“善。”
就在这时。
一名唐门的弟子,脚步匆匆,出现在了静室之外。他的气息沉稳,显然是唐门的好手,手中捧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张门长。”
那弟子对着张豪,恭敬地行了一礼,眼神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敬畏。
“门中,传来消息。”
“我唐门的探子探得一月之前,在藏地有人见过水云师兄的踪迹。”
藏地?
张豪接过密信,指尖一弹,信封精准地裂开。他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唐门的探子,在那个传说中的雪域佛国,一个名为“扎什伦布”的寺庙,见到过一个与水云容貌有九分相似的年轻喇嘛。
张豪指尖气劲一吐,信纸无声化为飞灰。
他对着全真掌教,再次抱拳。
“真人,告辞。”
说完,他不再有半分停留。
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之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充满了,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与豪迈。
水云?喇嘛?
笑话,你师兄我,可没允许你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