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漆黑的大手悬在半空,像一块从九天坠落的陨铁,沉重得让整片雪域高原的空气都在哀鸣。
张豪抬头,盯着那只手。
他能看清那手掌的纹路——不是人类的掌纹,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些脸孔嵌在黑色的皮肤里,嘴巴张大,像是在无声地尖叫,眼睛流着黑色的血泪。
鬼佛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低沉而沙哑,像是无数濒死者的哀嚎混在一起: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而我,便是你今日的——天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黑手压了下来。
没有狂风。
没有雷鸣。
只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窒息感。
张豪脚下的山峰开始无声塌陷。不是碎裂,不是崩塌,而是消失——整座山体从“存在”的层面被抹除,化作齑粉,连齑粉也不剩,直接变成了“虚无”。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的青筋正在变得透明。
不是隐身。
是“存在”被削弱。
他能看穿自己的手掌,看到掌心的纹路、血管、骨骼……然后,连这些也开始消失,像一幅被橡皮擦反复擦拭的画。
鬼佛不单单是为了杀他。
是要从根源上,将他抹除。
远处,水云跪在地上,死死咬着牙。
他体内那股被佛法镇压的《逆生三重》炁息,此刻疯狂冲撞着枷锁。每一次冲撞,他的身体就抽搐一下,嘴角溢出鲜血。
他的左眼流淌着金色的佛光,右眼燃烧着暗金的气焰。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厮杀,撕扯着他的神魂。
“大师兄……”
他的声音嘶哑,嘴唇哆嗦,“我……我不想忘记你……”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小时候,他偷了厨房的馒头,被师叔罚跪雪地。大师兄一声不吭地陪他跪了一夜,第二天发了高烧,躺了三天。
第一次下山,他被骗得差点丢命。大师兄千里奔袭,一拳轰平了那个山寨,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下次机灵点。”
这些记忆,曾被他用佛法封印在神魂的最深处。
因为他怕。
怕记起这些,会让他更痛苦——毕竟,他已经不是“水云”了。
可现在,他不怕了。
“如果忘记大师兄,才能活下去……”
水云睁开眼,眼中满是决绝,“那我宁可死。”
他双手猛地按在地上,那股被镇压的《逆生三重》炁息轰然爆发!
暗金色的气焰冲天而起,与金色的佛光剧烈碰撞!
他的身体开始龟裂,黑色的血液从裂缝中涌出,但他没有倒下。
“大师兄……”
他抬头,看着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终于,想起来了……”
张豪听到了水云的声音。
很轻,很虚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他听得很清楚。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傻小子……”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欣慰,“哭什么?师兄还没死呢。”
他深吸一口气。
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那是肺部被压缩到极限,空气在气管里翻涌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在发颤。
不是恐惧。
是这具肉身,已经承受到了极限。
鬼佛的“天命镇压”不只是压他的身体,更是在压他的“道”。
他体内刚刚凝聚成型的“不空”大道,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扭曲。
那股力量在对他说:
“你守护的一切,都是虚妄。”
“师门会灭,师弟会死,这片土地也会被侵占。”
“你守不住的。”
张豪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师尊在后山竹林,手把手教他《逆生三重》——“豪儿,记住,逆生不是逆天,是逆。”
师弟第一次跟他下山,抱着他的腰,小声说——“大师兄,我怕。”他拍拍师弟的头:“别怕,有我在。”
东瀛战场,他一拳轰碎那尊魔神面孔,对身后的翻译吼道——“他们侵略我们的土地,他们该死!!”
这些,才是他的世界。
只要他还在,只要这双拳头还能挥动——
这些,就永远不会是“空”的。
他睁开眼。
左眼漆黑如渊,右眼金焰流转。
“你说我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