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远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混合着意外、欣喜和胜利感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绽开。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好小子！”
这一揉，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远筝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便转身，脚步有些重地离开了餐厅，径直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餐厅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秋野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缩了缩脖子，看向妈妈。苏和连忙安抚他：“小野真棒，都会自己表达想法了。没事，奶奶是太爱小野了，一会儿就好了。”
梁远清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看着姐姐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坚持，也有些许无奈。他当然知道姐姐有多爱秋野，但他认为，正确的爱，不是捆绑和过度保护。
徐明宇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姐她，唉。”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晚餐在一种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匆匆结束。苏和带着秋野去洗澡玩耍，梁远清和徐明宇坐在客厅里，气氛有些沉闷。
“远清啊，”徐明宇点燃一支烟，缓缓开口，“你姐的脾气你知道。她不是不认可你的道理，她是太疼小野了。小野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
梁远清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宇哥。但我还是认为，尽早让小野接触集体环境，利大于弊。我不能因为姐舍不得，就耽误孩子的最佳发展时机。”
“我明白。”徐明宇吐出一口烟圈，“你有你的道理。只是……方式方法上，或许可以更缓和一些。你姐那边，我去看看。”
苏和哄睡了秋野，回到客厅，梁远清正靠在沙发上看书，但显然心不在焉。
“还在想和姐吵架的事？”苏和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嗯。”梁远清放下书，揉了揉眉心，“道理我没错，但……看她那样生气离开，心里也不舒服。”
“姐就是太爱小野了。”苏和握住他的手，“慢慢来，她会理解的。”
与此同时，二楼卧室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梁远筝靠在床上，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徐明宇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坐在床边，把水递给她。
“还在生气？”徐明宇声音温和。
梁远筝接过水杯，没喝，只是握在手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是生气，我是伤心。宇哥，你不觉得远清太狠心了吗？小野才多大？那么小一点，就要把他推出家门，我舍不得啊！”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徐明宇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小筝，你的心情我怎么会不懂？小野对我们这个家来说，太珍贵了。尤其是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恨不得把所有的爱，所有的好都给他。你舍不得他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这我都看在眼里。”
这话说到了梁远筝心坎里。她因为身体原因，此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这曾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和隐痛。
秋野的到来，完美地弥补了这个缺憾。
她将对一个母亲所有的爱、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了他身上。看着他笑，她比谁都开心；看着他磕了碰了，她比谁都心疼。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他带在身边，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
送托班？离开她的视线？去适应陌生的环境？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心里像被剜掉一块肉那么疼。
“可是小筝啊，”徐明宇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稳，“爱孩子，不是把他紧紧攥在手心里。远清有句话说得对，我们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他总要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总要去学会自己走路，自己面对风雨。远清他想得比我们远，也比我们可能更理性。
他规划的那些，社交、认知、规则，听起来冷冰冰，但未必没有道理。他是孩子的父亲，他的出发点，一定也是为了小野好，希望他将来能更独立，更优秀，走得更稳。”
梁远筝沉默着，眼泪静静地流。她知道丈夫说得有道理，可是情感上就是转不过弯来。
“再说了，”徐明宇轻轻拍着她的背，“只是去托班，又不是见不到了。每天接送，晚上、周末照样能陪着。而且，你想想，小野在托班有了小伙伴，玩得更开心，学点新东西，回来叽叽喳喳跟你讲，不也挺好吗？你总不能让他一直只围着你转吧？那对他也不公平。”
梁远筝抬起泪眼，看着丈夫：“可是他今天居然说要去幼儿园，他是不是不喜欢跟我待在家里了？”
徐明宇笑了，抽了张纸巾帮她擦眼泪：“傻瓜，孩子懂什么？他可能就是听远清说过幼儿园好玩，或者单纯觉得新鲜。他才两岁，最依赖的还是你。你看他平时，不是最喜欢缠着你讲故事，要你抱吗？”
这话让梁远筝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想起秋野软软的小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听故事的样子，想起他甜甜地叫“奶奶”的样子。
“远清那边，你也别太较劲了。”徐明宇继续说，“他是父亲，有他的责任和规划。你们这样吵，最难受的是和和，夹在中间。都是为了孩子好，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明天，心平气和地再聊聊，嗯？”
梁远筝靠在丈夫怀里，久久没有说话。激烈的情绪慢慢平复，理智渐渐回笼。她知道，自己或许真的有些过度保护了。弟弟的坚持，虽然让她难受，但未必是错的。只是，那份因为无法生育而加倍倾注的爱，那份生怕失去、生怕孩子受一点苦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抗拒任何形式的分离和规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