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邻居们看着裴爱国两口子这副急于甩脱亲生骨肉的丑陋嘴脸,看着他们脸上那几乎压抑不住的喜色,一个个都像在看什么不可理喻的怪物,眼神里的鄙夷和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多人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彻底打消了:看来刚才说裴砚舟不是他们亲生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裴爱国写完,两人在裴砚舟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在落款处迫不及待地、几乎是抢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抢过不知谁递来的红色印泥。
狠狠地、用力地按上了红手印,仿佛按得越重、越深,就越能证明他们断绝关系的决心,就越能确保这个“麻烦”永不回头。
裴砚舟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完成这一切,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又滑稽的闹剧,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缓缓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墨迹未干、按着两个无比刺眼鲜红手印的断亲书,动作轻缓得像是在拿起一件无比重要又无比肮脏的东西。
他直起身,将断亲书高高举起,面向所有围观的邻居,声音朗朗,清晰地传遍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请各位叔婶弟兄、邻里乡亲为我裴砚舟做个见证!”
“这纸上,是裴爱国、陈吉花夫妇亲手所写、亲自画押的断亲书!”
“从今日起,我裴砚舟与他们恩断义绝,桥归桥,路归路,生死祸福,各不相干!”
“天地共鉴,此生不见!”
裴砚舟的声音坚定、冷冽,带着一种斩断过去一切枷锁的决绝和一种新生的力量。
邻居们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纸上,心情复杂无比。
有对裴砚舟深深的同情和惋惜,有对裴家夫妇极致的鄙夷和不齿,也有对裴砚舟这份破釜沉舟般决绝的深深震撼。
裴砚舟将断亲书仔细地、对折再对折,仿佛折起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然后郑重地放入最贴身的衬衣口袋里。
那里,紧贴着心脏,仿佛装着的是他通往新生的、最重要的凭证。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对因为即将彻底甩掉他而暗自松了口气、甚至眼底藏不住那一丝窃喜和轻松的男女。
裴砚舟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其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冰冷礼貌:“爸,妈。”
“虽然,从我记事起,家里的好吃的、好穿的,新衣服新鞋,永远轮不到我,永远是弟弟挑剩下的;虽然你们对我非打即骂,呼来喝去,脏活累活都是我的,仿佛我不是你们的儿子,而是牲口、是不要钱的长工……”
他顿了顿,仿佛在快速掠过那些冰冷刺骨、暗无天日的过往记忆,但眼神里已没有痛苦,只有一片彻底放下后的漠然。
“……可我还是,谢谢你们。”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艰难,却又带着一种彻底解脱后的释然:“谢谢你们……曾经给过我那几年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虽然那地方从未给过我一丝温暖。”
“谢谢你们……曾经的‘养育之恩’,虽然那‘恩情’稀薄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爸妈。从此以后,再见……我们就是陌路人。不,不会再见了。”
“还有断亲书我会登报证明,让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