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胜哥!别去!老钱都快哭出来了。
阿胜没理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到那背影旁边。越靠近,那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就越浓。他颤抖着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那身僵硬的寿衣……
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他猛地回头,发现老钱已经退到了洞口下面,脸色惨白如纸,正用手指着他身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胜心里一下,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这一转头,他浑身的血液的一声全冲到了头顶,四肢瞬间冰凉!
那个原本背对着他、应该早已死去的老人,不知何时,竟然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一张布满深重皱纹、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他!更可怕的是,那双本该紧闭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手电光下,阿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脸——竟然是他去世多年的亲爷爷!
啊——!阿胜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蹭。
的嘴巴缓缓张开,发出一种像是破风箱拉扯般的、干涩沙哑的声音:阿……胜……是……你……吗……?
这声音虽然诡异,但那语调,那口音,阿胜到死都忘不了!就是爷爷!
爷……爷爷……您……您怎么……阿胜脑子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哼……爷爷的身体似乎想动,却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于枯木摩擦的声。我……的……好……孙……子……出息了……啊……学会……挖……祖坟……了……
不是的!爷爷!我是欠了高利贷,被逼得没办法了啊!他们要砍死我啊!阿胜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在至亲的,所有的恐惧似乎都化作了无边的羞愧。
赌……赌……你就知道……赌……爷爷的声音带着沉痛的失望,我……躺在这……底下……都……不得安生……吗……?
我错了!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我再也不赌了!求求您……求求您安息吧……阿胜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伴随着一声悠长而虚无的叹息,那个转过来的头颅,又极其缓慢地、伴随着咔吧咔吧的细微声响,一点一点地转了回去,恢复了最初背对着他们的姿势。墓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阿胜压抑的哭泣声和老钱在洞口剧烈的喘息声。
两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头也不敢回地一路狂奔回家。
打那以后,阿胜就像换了个人。他戒了赌,踏踏实实找了份工作,没日没夜地干。一年后,他终于还清了所有的高利贷。虽然口袋里还是没几个钱,但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
有一次他跟老钱喝酒,喝多了,就把这件邪乎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老钱听完,闷了一口酒,心有余悸地说:胜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后来我偷偷打听过,村里老人说,你爷爷的……根本不在咱们挖的那个地方……而且,他老人家,确实是好多年前就……就没了的……
阿胜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爷爷穿着那身熟悉的旧衣服,面容清晰又慈祥,就站在老家的院子里,微笑着看着他,轻轻地说:阿胜啊……回头了……就好……爷爷……放心了……
阿胜从梦中醒来,枕边一片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