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都吓醒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到炕上。可从那晚起,王铁柱就一病不起。先是高烧说明话,后来竟水米不进,整个人眼看着就垮了下去。
姨姥姥急得直掉眼泪,天天来找我奶奶诉苦:“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好?请了大夫来看,都说脉象正常,可人就是一天天消瘦。再这样下去……”话没说完,就又泣不成声。
我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邻村换粮时,听人说起过一位姓李的神婆,据说能通阴阳。死马当活马医,他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姨姥姥。
第二天一早,姨姥姥就揣上攒了半年的布票和粮票,套上驴车去了二十里外的李家沟。说也奇怪,那李神婆像是早就在等她似的,还没等开口,就先叹了口气:“是为了你家男人撞邪的事来的吧?”
等神婆跟着姨姥姥赶到王家,已是日落时分。她没急着进屋,反而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当走到东墙角时,她突然停住脚步,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就是这儿了。”
她抓起一把土,在鼻尖嗅了嗅,眉头越皱越紧:“这块地底下,原本是一片乱葬岗。早些年闹饥荒时,饿死的人都往这儿埋。年深日久的,坟头都平了。”
神婆转向面无人色的姨姥姥,语气沉重:“你们盖房时,是不是挖出过白骨?”
姨姥姥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唰地白了:“是、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以为是野兽的骨头,就、就随手扔到山沟里去了……”
“造孽啊!”神婆跺了跺脚,“那是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在下面孤苦伶仃几十年了。你们占了人家的地方,还把他的尸骨扔了,他怎能不恨?”
她掀开门帘,看了眼炕上奄奄一息的王铁柱,摇头道:“想要活命,只有一个法子——搬家。而且要快,最好在开春前。”
这个消息对王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这房子是他们省吃俭用盖起来的,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心血。可看着炕上气若游丝的丈夫,姨姥姥一咬牙,做出了决定:“搬!只要能救铁柱的命,就是搭上全部家当也值!”
就这样,王家贱卖了房产,在开春前搬去了县城。说来也怪,离开老鸦岭的第二天,王铁柱的烧就退了。虽然身体虚弱,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去年秋天,我在县城的农贸市场偶遇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正精神抖擞地吆喝着卖山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旁边的人告诉我,这就是王铁柱,如今儿孙满堂,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我上前打招呼,说起老鸦岭的往事。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压低声音说:“娃啊,有些事,不信不行。这些年我再也没回过那儿,连做梦都不敢梦到那个东墙角……”
而王家老宅的遗址,至今还荒在老鸦岭下。村里人说,每逢月黑风高的夜晚,还能看见一个没脚的老头,在废墟上徘徊,像是在寻找什么永远也找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