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背影,像个年轻男人,穿着深色的、似乎是黑色的衣裤,背对着她,面朝谷里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
秀芳嫂子先是一惊,随即心里反而微微一松。有人就好,哪怕是陌生人,结个伴走过这吓人的山谷,也能壮壮胆。她清了清嗓子,朝着那背影喊道:“喂!前面的,是去上河村(邻村名)不?一起走啊?”
那黑影毫无反应,依旧纹丝不动。
秀芳嫂子有点纳闷,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那人还是不理。她心里泛起嘀咕:这人怎么回事?聋了?还是……她忽然注意到,那人站的位置,手电光勉强能照到他的裤脚,可他脚下竟然没有影子!而且,他整个人静默得过分,连呼吸的起伏都感觉不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秀芳嫂子的脑子。她头皮发麻,握着手电筒的手开始发抖。她想看得更清楚些,把手电筒举高,光束聚焦在那人身上。
就在光束即将照亮那人后脑勺的瞬间,“啪”地一下,手电筒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任凭她怎么拍打、摇晃,那点微弱的光明再也没有亮起。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她彻底吞没。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再也顾不上请人,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马上回家!
她凭着记忆和对路况的模糊感觉,转身就往回跑。脚下磕磕绊绊,碎石、藤蔓不断绊着她,她摔倒了又爬起来,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可她不敢停。她觉得自己跑了好久,肺像要炸开一样,可当她喘着粗气停下,用手摸索四周时,心彻底凉了——她摸到了冰冷的、长着青苔的岩石,还有那种特有的、低矮土包的轮廓……她根本就没跑出落婴谷!她一直在谷里打转!
绝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一阵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困意席卷了她,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腿一软,瘫倒在一个低矮的土包旁,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早起的村民在落婴谷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她。她蜷缩在一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坟堆上,脸色惨白,浑身冰凉。被叫醒后,她眼神涣散,好半天才认出人,然后像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就是从那天起,一向身体结实的秀芳嫂子开始不对劲了。她总是说头晕,眼前发黑,刷牙时牙龈出血止都止不住,身上动不动就出现青紫色的瘀斑。去医院一查,诊断如同晴天霹雳:急性白血病。
家里砸锅卖铁送她去省城的大医院,可病情恶化得极快。住院期间,她时常在昏睡中惊醒,胡言乱语,说的都是“黑衣服……跟着我……冷……谷里有好多人……”之类的呓语。不到两个月,人就没了。
最让人感到寒气直冒的,是后来村里老人提起的一件旧事。秀芳嫂子那晚昏倒在其上的那个小坟堆,很多年前埋的是一个得了“痨病”(当时对白血病的民间称呼)死的年轻后生。巧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人死的时候,也正好是三十岁。
秀芳嫂子从落婴谷回来清醒时,曾把当晚的遭遇断断续续讲给邻居听,当时大家还将信将疑,只当她受了惊吓说胡话。直到她以同样的方式暴病身亡,所有人才骇然惊觉。科学或许能解释白血病,但无法解释那晚落婴谷的遭遇,更无法解释那两个三十岁亡者之间诡异的联系。在我们老家,人们至今谈起秀芳嫂子,都会压低声音说一句:“唉,那是被‘脏东西’缠上,借了寿了。” 落婴谷,也因此变得更加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