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后院,原本堆放杂物的仓房已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门窗紧闭,墙上新开了通风口,屋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硫磺、硝石和木炭粉的独特气味。
林潇潇挽着袖子,头发用布巾包起,脸上沾着几道黑灰,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份研磨好的粉末混合物倒入厚实的陶罐中。她动作极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阿豹守在门口,神情紧绷,如临大敌。春草在稍远处整理着几筐晒干的特殊草药——这是林潇潇根据守山人古籍和现代知识配比的“驱秽草”,准备提炼浓缩汁液。
“比例应该没错……硫磺纯度还是不够,硝石也有杂质。”林潇潇低声自语,用一根长木棍将一根浸过油脂的麻绳插入陶罐粉末中,作为引信。然后她盖上特制的、留有引信孔的陶盖,用湿泥仔细密封边缘。
“姑娘,真要试吗?”春草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发颤。她虽不懂这黑乎乎的粉末是何物,但看林潇潇如此慎重,阿豹这般戒备,便知绝非寻常。
“必须试。”林潇潇眼神坚定,“面对‘归墟之眼’可能出现的污秽之物和‘暗渊’的人,光靠刀箭和勇气不够。我们需要一些……非常规的‘惊喜’。”
她指的是黑火药。这是她备战计划中最冒险,但也可能是威力最大的一环。在这个世界,火药似乎尚未被系统开发运用,至少民间和军队常规装备中未见。她凭着化学知识和对历史的模糊记忆,在反复权衡后,决定尝试制作简易版本。不求精良,只求能在关键时刻产生震慑、破坏或制造混乱的效果。
当然,她无比清楚其危险性,因此选址偏僻,每次实验只取极小剂量,且让阿豹清空了周围数十步内的所有人畜。
“退到墙后,捂住耳朵。”林潇潇示意春草退后,自己则拿起陶罐,走到实验室外一片特意清理出的、四面有土墙围挡的空地中央。她将陶罐放在一块石头上,点燃引信,然后迅速跑回掩体后。
“嗤——”引信燃烧。
几秒后——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陶罐炸裂,破片四溅,砸在土墙上噗噗作响,一股青烟伴着刺鼻气味升腾而起。威力比预想的要小,但确实成功爆炸了。
林潇潇探出头观察,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威力不足,密封和颗粒均匀度还得改进。而且,原料是个大问题。”
硫磺和硝石,在这个时代属于矿产或药材,获取不易,纯度更无法保证。她目前用的是让玄墨通过暗线从不同渠道零星收购来的,量少价高,且难以稳定供应。
“但这第一步,总算成了。”她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一丝疲惫却明亮的笑容。
刚从实验室回到前院,便有雇工匆匆来报:“庄主,庄外来了几辆马车,说是州府来的客商,姓胡,想谈笔大生意。”
林潇潇与闻讯赶来的玄墨对视一眼。州府的客商?消息传得真快。
“请到前厅,上好茶。”林潇潇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对玄墨低声道,“看看是机会,还是麻烦。”
前厅里,一位身着锦缎、满面红光的中年胖子已候着,身后站着两个精干的随从。见林潇潇进来,他立刻起身,笑容可掬地拱手:“这位便是林庄主吧?久仰久仰!鄙人胡万三,在州府做些南北货的营生。早听闻贵庄的‘潇潇牌’豆腐乳、果酱风味独特,今日特来拜访,想谈谈合作。”
胡万三说话间,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厅内布置,以及随后进来、沉默立于林潇潇侧后方的玄墨。
“胡老板客气了。不知想如何合作?”林潇潇开门见山。
“哈哈,林庄主爽快!”胡万三笑道,“鄙人想包销贵庄今后所有的豆腐乳和果酱,销往州府乃至省城。价格嘛,比你现在零售价高三成!如何?”
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但林潇潇没有立刻答应:“胡老板,敞开门做生意,货卖四方客。若独家包销给贵号,其他客商恐有意见。况且,农庄产量目前有限,供应本地尚且吃力,恐怕难以满足州府市场的需求。”
“产量可以扩嘛!”胡万三摆手,“资金、人手、场地,若有需要,胡某可以投资!至于其他客商……林庄主,生意场上,价高者得,天经地义。况且,有胡某的渠道,贵庄产品定能身价倍增,名利双收!”他话语热情,眼神却带着商人的精明与压迫感。
林潇潇心中了然。这不仅是想包销,更隐隐有想入股甚至控制生产源头的意思。看来农庄的产品,已经引起了某些大商人的注意。
“胡老板的美意,我心领了。”林潇潇微笑,语气温和却坚定,“只是农庄初建,根基尚浅,还需稳步发展。独家包销之事,暂时不便。不过,若胡老板有兴趣,我们可以签订一份优先供货协议,在同等条件下,优先满足贵号的需求。具体采购量,可按季度商议。”
这是委婉的拒绝,也留有余地。
胡万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林庄主谨慎,可以理解。那便依庄主所言,先签个优先协议。不过……”他话锋一转,“胡某在州府人脉颇广,听闻最近官府对民间工坊的‘市税’和‘匠籍管理’要收紧些风声。像贵庄这样规模的产业,若能有个稳固的靠山,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胡某与州府几位大人,倒还有些交情。”
这已是半明半暗的施压和拉拢了。
玄墨闻言,眼神微冷,向前半步。林潇潇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多谢胡老板提点。”林潇潇神色不变,“农庄一切经营,皆按朝廷律法、县衙章程办理,该纳的税,一文不少。至于靠山么……”她笑了笑,“我们庄户人家,靠山吃饭,靠天吃饭,更靠自己的双手和诚信吃饭。胡老板,您说是不是?”
软钉子碰了回去。
胡万三盯了林潇潇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林庄主有气魄!那就先按你说的办,签优先协议!胡某期待与贵庄长期合作!”
协议草签,送走胡万三一行。玄墨看着远去的马车,沉声道:“此人并非单纯商人。他随从中有练家子,观察农庄布局的目光也太仔细。所谓‘州府大人’的交情,怕是不假,但未必是好事。”
“我知道。”林潇潇揉了揉眉心,“他是来试探虚实,兼施压拉拢的。我们的发展,到底还是引来了真正的‘大鱼’。接下来,类似的拜访或麻烦,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果然,胡万三来访后不到三日,县衙的税吏便“例行”上门,盘查账目格外仔细,耗时也比以往长了许多。虽然最终没挑出大毛病,但那挑剔的态度和意有所指的言语,让庄内管事们感到不安。
与此同时,玄墨通过特殊渠道传递消息的信鸽,带回了两封密信。
一封来自京城暗线,内容让玄墨眉头深锁。信中提到,朝廷近期对北境各州县的钱粮、矿产出产记录核查突然加紧,尤其关注硫磺、硝石、铁料等物资的流向。此外,有御史上书,暗指某些边地将领或宗室“私募工匠,擅开矿冶,图谋不轨”,虽未点名,但风向微妙。
另一封则来自影七。他们追踪“暗渊”的线索,在进入南疆腹地后一度中断,但最近发现了一些新的蛛丝马迹:南疆几个边陲土司领地内,近几个月陆续有外地“行商”或“药师”活动,暗中高价收购一些特殊的草药、矿物,甚至古籍残卷。其中几种草药,与守山人提到的驱瘴避毒药方高度重合。影七正设法抓“舌头”。
“朝廷在查物资,特别是我们正急需的硫磺硝石。”玄墨将信递给林潇潇,“‘暗渊’在南疆也没闲着,收购的东西,和他们要进行的邪恶仪式或探索‘归墟之眼’的准备有关。两边都在动。”
林潇潇看完信,沉思片刻:“朝廷的核查,未必是针对我们,但我们必须做最坏打算。原料采购要更隐蔽,分散进行。至于‘暗渊’……他们准备得越充分,说明‘三星聚首’之期越近,他们的行动也越迫在眉睫。”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商业上的觊觎,官面上的刁难,暗处敌人的紧逼,还有那悬在头顶的“归墟”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