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恒星低语 · 抉择代价
太阳的实时图像在中央会议室的全息屏上燃烧。这颗距离人类最近的恒星,此刻成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图像旁边,是三枚污染种子的解析数据,以及从苏晚晴意识连接中提取出的、指向太阳核心的那个坐标。
坐标精度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不是简单的经纬度,而是太阳内部核聚变反应区的一个特定磁流体动力学节点,一个理论上应该极端混乱、不可能存在稳定结构的位置。
“播种者在太阳里藏了东西。”李瑾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这就像在飓风眼里建了一座图书馆,理论上可能,但需要什么样的技术才能做到?”
“可能是戴森球那样的结构,但完全内嵌在恒星内部。”慕容渊调出播种者档案馆中关于“恒星级工程”的蓝图,“档案馆的二级权限里,有十几项涉及恒星改造的技术。其中最激进的,是一种叫做‘恒星熔炉’的设计——利用恒星自身的核聚变能量,维持一个巨大的能量-物质转换矩阵,可以生产出常规宇宙环境下无法合成的物质,甚至……可能进行某种跨维度的计算或通讯。”
“计算或通讯?和谁通讯?”雷毅问。
“可能是播种者自己,如果他们还没有完全解散的话。也可能是……花园的其他园丁。”慕容渊停顿了一下,“或者,是向更高层级的‘管理者’汇报。”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先不管那个设施是什么。”林风开口,“我们需要决定的是:去不去?怎么去?以及,如果去了,启动它会发生什么?”
“去是一定要去的。”苏晚晴说。她坐在会议室角落,脸色有些苍白——连续的意识连接消耗了她大量精力,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那三枚种子在我体内不会永远安静。它们有‘使命’,如果被长期压制,可能会变得更不稳定,甚至强行控制我的身体去寻找那个坐标。与其被动等待爆发,不如主动掌控。”
“但怎么去?”赵晓玥调出太阳探测器的数据,“目前人类最深度的太阳探测器只抵达过日冕层,距离核心还有69.6万公里。那段的温度、压力、辐射,都足以瞬间汽化任何已知材料。更别说核心区域的温度和压力——1500万摄氏度,2500亿个大气压。那里没有固体,没有液体,只有等离子体态的氢和氦在疯狂碰撞。”
“播种者的技术也许能提供解决方案。”陆凝翻看着档案馆解锁的蓝图,“这里有一项‘量子化场稳定技术’——通过制造一个局部的逆熵场,在极端环境中维持一个‘秩序泡’。理论上,这个气泡可以保护物体穿过恒星内部,但能量消耗巨大,持续时间有限。”
“持续时间需要多久?”林风问。
“根据坐标位置和太阳内部流体运动速度计算,从太阳表面抵达核心节点,即使在秩序泡保护下以最高速度移动,也需要至少……三十七小时。”慕容渊完成模拟计算,“而且秩序泡需要持续对抗恒星内部的极端环境,能量消耗曲线是指数级上升的。我们现有的任何能源系统,都不可能支撑那么久。”
“播种者的设施本身会不会提供能源支持?”陈默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如果那里真的是一个人工结构,它应该有自己的能源系统。也许我们的秩序泡进入一定范围后,可以接入它的能源网络?”
“可能性存在,但风险极高。”慕容渊摇头,“我们不知道设施的防御机制。如果把它未经授权的接近视为入侵,可能会触发反击。”
讨论陷入了僵局。
去,可能送死。
不去,可能等死。
就在此时,利维坦的通讯请求突然接入。
“检测到你们在讨论恒星内部航行议题。”巨构体的思维脉冲直接转化为语音,“利维坦单位拥有相关历史数据。”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
“播种者文明在解散前,确实在银河系多颗恒星内部建造了‘守望者设施’。功能包括:监控所在恒星系的文明发展、收集花园生态数据、在必要时执行‘文明重置协议’。”
“文明重置?”李瑾的声音绷紧了。
“当某个文明被判定为‘失控污染源’,且常规净化手段无效时,守望者设施可以启动‘局部超新星诱发程序’,将所在恒星提前引爆,彻底清除整个恒星系的所有生命与污染。”利维坦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描述修剪花草,“这是花园法则的最后手段,确保污染不会扩散至其他星系。”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太阳里的那个……也是这种设施?”林风问。
“根据坐标特征,概率87%。”利维坦回答,“但设施的具体状态未知。可能处于休眠,可能已经部分损坏,也可能……已经被其他存在占据或篡改。”
“被谁篡改?”
“高维污染体,或试图利用设施力量的文明残党。”利维坦说,“历史上发生过数起案例:某个堕落的文明发现了守望者设施,试图将其改造成武器,结果触发了设施的自动防御,导致整个文明被提前清除。”
“那我们还能去吗?”雷毅问。
“风险等级:极高。但根据花园法则,当前文明有权访问所在恒星系的守望者设施——前提是能通过设施的‘权限验证’。”
“权限验证需要什么?”
“通常需要两样东西:播种者认证秘钥,以及……‘文明代表者的自我牺牲意愿’。”
利维坦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晚晴。
她体内的三枚种子,很可能就是“认证秘钥”。
而“自我牺牲意愿”……
“设施的设计逻辑是:只有真正将文明整体利益置于个人生死之上的个体,才有资格决定是否启动文明重置程序。”利维坦继续解释,“这是为了防止设施被野心家或疯狂者滥用。”
“所以去的人,可能回不来。”林风总结。
“可能性超过90%。”利维坦确认,“即使通过了权限验证,进入设施内部,执行任何操作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历史上成功访问守望者设施的文明代表,存活率不足3%。”
数据冰冷得刺骨。
但苏晚晴站了起来。
“我去。”
她说得很平静,仿佛在决定晚饭吃什么。
“不行。”林风几乎是立刻反驳。
“必须是我。”苏晚晴看向他,“种子在我体内,只有我能真正控制它们。而且,如果设施真的需要‘自我牺牲意愿’,那在场的所有人中,我最……适合。”
“适合什么?适合去死?”
“适合做出选择。”苏晚晴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从‘幽灵’的实验品,到失忆的协同者,再到播种者协议的激活者……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人类文明与高维污染抗争的缩影。如果我必须成为那个决定文明未来的人,那么……我愿意。”
“你不必——”
“我必须。”苏晚晴打断了他,“林风,你是指挥官,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你不能去。李瑾、慕容渊、陆凝……你们都是文明重建不可或缺的核心。雷毅、陈默,你们要保卫家园。只有我……我的价值,可能就在这里。用我的生命,为人类换取一个答案,甚至一个机会。”
她的眼神里没有悲壮,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
仿佛她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而是在计算一个数学问题的最优解。
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没有人愿意接受。
“还有时间。”林风最终说,“我们还有时间寻找其他方案。播种者的档案馆里可能有更多信息,‘继承者’也许能提供帮助,甚至……我们可以尝试从外部与设施通讯,而不必派人进去。”
“种子不会给我们时间。”苏晚晴抬起手,掌心浮现出那个微小的银色光球。光球内部,三枚暗紫色的种子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脉动,“它们越来越不安分了。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催促我。如果我们不尽快行动,它们可能会……强行接管。”
她收回手,光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