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上将几乎在吼,“和一台机器谈判?!”
“它不是机器,”林风看向屏幕深处马里亚纳站点的实时影像,“它是一个有意志的古老系统,正在按照它对‘最优平衡’的理解行动。而我们的选择,要么是暴力对抗(可能引发灾难),要么是尝试用我们的逻辑去影响它的决策。”
他调出问题塔的控制界面,开始编写新的信息流。不是问题,也不是知识,而是一段混合了人类历史、情感和诉求的“陈述”。
内容核心是:“人类文明作为当前地球的主导生态位,其生存依赖于一定的‘不稳定阈值’。完全的地质稳定会导致文明失去应对挑战的能力,进而退化。我们理解并感谢优化意图,但请求保留适度的自然扰动,作为文明成长的‘压力测试’。请将决策权部分让渡给本土文明。”
他将这段陈述转化为多维编码,附带上人类应对地震的历史数据(从伤亡到重建)、文化中对“灾难与复兴”的叙事、以及当前西太平洋沿岸数亿人口的生活状况。
然后,通过问题塔,定向发射向马里亚纳站点。
发射完成。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震监测网络的读数显示,岩浆房的激发速度在减缓,但未停止。
十五分钟后,马里亚纳站点的阵列纹路开始变化。
银白纹路中,渗入了新的颜色——淡淡的、类似铜锈的青色。纹路的走向不再是纯粹的几何优化,开始出现类似血管分支或树根蔓延的有机形态。
同时,阵列中央的晶体表面,浮现出新的信息:
“收到本土文明偏好参数。重新计算优化方案。新约束条件:保留周期性扰动,扰动强度上限设定为‘文明可承受损失阈值’。阈值数据来源:附送的历史记录。计算中……”
“计算完成。方案调整:本次干预能量输出降低62%,诱发地震等级降至6.2级,海啸波高降至2米以下,预计不会造成重大生命损失。附加补偿:沿断层带生成稳定的地热喷口群,可为周边海域生态提供额外能量输入,促进生物多样性。”
“执行倒计时:10分钟。”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它真的在听。不只是听,它在调整,在妥协。
“这不是对话,”李瑾喃喃道,“这是……协商。”
倒计时归零。
地震传感器传来震动信号。里氏6.1级,震源深度三十五公里。持续时间短,能量释放集中。
海啸预警中心监测到小幅海面波动,最大波高1.8米,在抵达最近海岸线前已衰减至无害程度。
同时,海底摄像机器人传回画面:在马里亚纳海沟站点周围,数十个新的地热喷口正在形成,喷出的热液富含矿物质,已经吸引了管状蠕虫和盲虾等深海生物聚集。
一场潜在的灾难,被转化为一次地质微调和生态馈赠。
但没人感到轻松。
“它刚刚展示了它有能力随时改造我们的星球,”上将的声音低沉下来,“而它选择‘协商’,不是因为无力对抗,而是因为……它认为协商更符合‘优化目标’。”
“这意味着,”林风接上,“只要我们保持‘文明’的身份,只要我们的诉求在它的评估框架内‘合理’,它就会尊重。但如果我们表现出‘非理性’或‘自我毁灭’倾向,它可能会启动更直接的干预,以‘保护观察样本’。”
保护。一个更恐怖的词。
他们不再是独立文明,而是一个被“保护性监管”的样本。
“我们需要制定规则,”林风转向理事会代表们的影像,“不是我们单方面的规则,是与它互动的规则。基于这次‘协商’的先例,我们可以尝试建立正式的沟通协议,界定哪些领域它不能干预,哪些需要双方协商,哪些完全由人类自主。”
“它会同意吗?”
“它会评估。”林风说,“如果协议能提高‘观察样本’的稳定性与多样性,它可能会接受。关键是要让我们的诉求,与它的‘观察目标’对齐。”
工作再次展开。法律专家、外交官、科学家、甚至哲学家被紧急召集,开始起草人类文明与播种者观察站之间的第一份“互动行为准则草案”。
而在这片忙碌中,林风的个人终端收到了一条来自“老朋友”的新信息。这次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坐标,和一个时间:
坐标:北纬38°,东经118°(华北平原某处)
时间:明日,凌晨4:17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郑老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该交接了。”
林风盯着坐标。华北平原,人口稠密区,没有任何已知的异常点。
郑崇山,这位最初的“门徒”,到底还留下了多少秘密?
而这一次,等待他的,是答案,还是更深的迷宫?
(第一百零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