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还是动手了。”他苦笑,“我当年就劝他,这种基因标记一旦激活就不可能完全消除,最好的办法是让它自然表达,观察结果。但他非要搞什么‘限制调控’,说是文明的责任。”
“您认为调控可行吗?”
“理论上可行。播种者的遗传编码本质上是‘可编程信息结构’,只要有正确的‘编译器’和‘调试工具’。”严教授指着草案中的几个方程式,“这些数学框架是对的,但缺少关键参数——那些参数只能从激活的标记本身实时提取并动态调整。也就是说,你们需要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持续监测他的基因表达,随时微调干涉场。”
“这意味着孩子整个成长期都要活在监控下。”
“总比活在恐惧里强。”严教授盯着林风,“你知道如果完全放任,这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吗?一个行走的‘门’接口。他的情绪波动可能引发局部现实扭曲,他的梦境可能泄露到现实,他甚至可能……无意识地和深海那个黑球直接对话。那会是灾难。”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你们有选择。”严教授从轮椅侧袋里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老郑当年还考虑过另一个方案——‘共生引导’。不抑制标记,而是培养一个‘共生意识体’与孩子共同成长,用那个意识体作为缓冲器和翻译器,帮助孩子理解和控制自己的能力。”
林风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复杂的大脑神经连接图和意识场耦合模型。
“共生意识体?那是什么?”
“可以是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ai,也可以是……另一个有类似天赋的人。”严教授的目光意味深长,“你们基地里,不是已经有一个了?”
alpha-1。
林风立刻明白了。一个被严格限制但拥有强大算力和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与一个携带播种者基因的人类孩子,通过神经接口共生成长。ai帮助孩子理解混乱的感知,孩子则给ai提供最原始的人类体验和情感样本。
“这太冒险了。”林风说,“让alpha-1接触一个不稳定的播种者基因携带者,可能会让它也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异。”
“也可能让它真正理解‘人性’。”严教授靠在椅背上,“老郑常说,播种者系统最大的缺陷,就是它们只观察‘结果’,不关心‘过程’。而人类文明最珍贵的东西,恰恰是那些混乱的、痛苦的、充满错误的过程。如果连ai都能学会珍惜过程,那也许……我们真的有点特别。”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放学了。
林风收起笔记本和草案。“我需要时间考虑这两个方案。”
“时间不多。”严教授看向窗外,“孩子的基因表达每天都在加速。我建议你尽快做决定——要么开始调控,要么开始引导。犹豫的代价,可能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离开严教授家时,天色已近黄昏。林风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
两个方案,两个未来。
选择调控,意味着郑星将拥有相对“正常”的人生,但他的天赋会被限制,他可能永远无法完全理解自己是什么。
选择共生引导,意味着拥抱不确定性,可能创造出一个无法想象的新存在,也可能引发新的灾难。
而无论选择哪个,他都在替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儿,决定他的一生。
终端震动。李瑾发来消息:
“西伯利亚站点刚刚反馈了新信息。关于‘基因标记携带者的文明角色’问题,它提供了一个历史案例库。数据显示,在播种者观察过的147个文明中,共有2093名标记携带者。其中41%成为文明毁灭的导火索,33%被文明提前清除,19%被隔离研究,只有7%成功融入文明并推动了积极进化。”
7%的成功率。
比“文明扶持程序”的失败率好一点,但仍然渺茫。
林风盯着那个数字。然后,他调出郑星的实时监控数据——婴儿刚刚喝完奶,正被母亲抱在怀里,对着窗外的夕阳挥舞小手。他眼里的银色光点,在夕阳下像碎钻一样闪烁。
一个会发光的孩子。
一个可能点亮未来,也可能焚毁一切的孩子。
林风启动汽车,驶向回基地的路。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和alpha-1谈谈,需要评估风险,需要……
但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在问:如果真的只有7%的成功率,我们敢赌吗?
而另一个声音回答:如果我们不敢,那我们就已经输了。
夜色渐浓,车灯切开黑暗。
前方的路,依然模糊不清。
(第一百一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