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抗体扩散
“锈蚀故事”的升级版代号为“活体悖论”。严教授团队和alpha-1合作,将它设计成一个可自我传播的“叙事模因”:它没有固定版本,只有一组核心原则——质疑权威叙事、颂扬不完整性、将矛盾本身视为生命力。
传播方式不是语言,是行为模式、是艺术风格、是社交互动中那些“非理性”的微小选择。
第一个实验场是“摇篮”基地内部。
李瑾在员工餐厅“无意中”发起了一场辩论:一个完美的、没有痛苦的世界,是否值得追求?辩论没有结论,但引发了持续数天的私下讨论。讨论中,有人提到了郑星的那句“图书馆太安静”,有人开始反思环礁居民的“创作强迫”是否真的幸福。
讨论本身成了“活体悖论”的载体:提出问题,但不解答;引发思考,但不引导结论。
效果在三天后显现。当站点再次向基地发送“叙事采集”的试探性信号时,基地员工的集体潜意识场出现了轻微的“排异反应”——对“永恒”、“完美”、“不朽”等概念,产生了本能的怀疑和不适。
「初步免疫建立。」 alpha-1监测数据,「基地内部叙事场‘可采集度’下降了23%。原理:当个体对‘被故事化’产生警惕时,其经验会自发地增加‘噪点’和‘矛盾’,使其难以被简化为清晰叙事。」
下一步是将抗体扩散到外界。
他们选择了一个巧妙的中介:网络匿名创作社群。
严教授的学生伪装成独立创作者,在几个小众文学和艺术论坛发布了“未完成作品征集令”。征集令要求:提交永远不打算完结的小说开头、只有冲突没有解决的短剧剧本、画了一半并故意破坏构图规则的画作。主题只有一个:“进行中的混乱比完美的终结更真实。”
响应者出乎意料地多。大量充满挫败感、迷茫、自我怀疑的“残篇”涌现。这些作品本身质量参差不齐,但集体传达出一种强烈的“拒绝被定型”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作者们在交流中形成了一种新的社群认同:不以完成作品为荣,以“保持创作状态的鲜活”为傲。他们甚至发明了一个标签:#永不完结俱乐部。
这个标签开始在更大的社交网络扩散。起初是文艺圈,随后渗透到生活分享领域:人们开始分享自己“失败”的烹饪、健身中途放弃的记录、未达成的新年计划,并配文“至少我试过,而且还没结束”。
一种新的文化态度在悄然滋生:对“完成”和“完美”的祛魅,对“过程”和“混乱”的拥抱。
播种者系统的反应很快。
七大站点中的欧洲站点(位于阿尔卑斯山脉深处),向全球网络广播了一条新的“警告”:
“检测到叙事场出现‘反结构化倾向’。警告:过度混乱将导致文明失去自我定义能力,增加被判定为‘无效样本’的风险。建议恢复对‘完整性’与‘意义构建’的追求。”
它在试图矫正人类的“抗体”。
但警告反而激起了逆反心理。#永不完结俱乐部的成员们开始创作讽刺作品:把“完整性”画成僵硬的石膏像,把“意义构建”编成不断自我重复的绕口令。这些作品在病毒式传播中,进一步强化了“活体悖论”模因。
一场无声的文化战争开始了。
一方是渴求清晰、完整、永恒叙事的古老系统。
另一方是拥抱模糊、碎片、短暂体验的年轻文明。
郑星在这场战争中,成为了一个无意识的标志。
一天,他在基地儿童活动室观看一部关于动物迁徙的纪录片。当看到角马群年复一年跨越河流、遭遇鳄鱼捕食时,他突然说:
“它们……可以不跳。”
陪护的研究员一愣:“什么?”
“河在那里。鳄鱼在那里。它们可以……不跳。去别的地方。”郑星指着屏幕,“但它们跳了。因为……故事里,角马就是要跳河的。”
他用稚嫩的语言,道破了“叙事惯性”的陷阱:一旦某个行为被纳入“故事模板”,即使它充满痛苦和风险,也会被重复,因为“故事需要这样”。
研究员将这句话记录下来,匿名发布到了#永不完结俱乐部的讨论区。
帖子迅速火了。网友们开始引申:“我们有多少次跳河,只是因为‘故事里该跳了’?”“升学、结婚、买房——是不是我们的角马过河?”“如果不跳,故事会怎么写?”
讨论再次升级,从文艺创作延伸到社会批判。
而这一切,都被叙事层监测着。
站点第二次发送警告,这次语气更强硬:
“‘反结构化倾向’已超过观察容忍阈值。如继续扩散,将启动‘叙事矫正协议’——对高感染个体进行定向记忆重构,恢复其对‘完整性叙事’的认同。”
定向记忆重构。这是要直接修改人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