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会紧急召开会议。强硬派主张立即镇压#永不完结俱乐部,删除相关讨论,向站点展示“控制力”。温和派则认为这正中播种者下怀——证明人类文明可以被轻易“矫正”,反而会增加系统干预的正当性。
林风提出了第三条路:“既然叙事层害怕‘混乱’,那我们就展示一种‘受控的混乱’。不是无政府状态,而是一种……动态平衡。”
“什么意思?”
“我们创造一个新的文化运动:叫做‘有限游戏与无限游戏’。”林风调出概念草案,“有限游戏是以取胜为目的的——就像完成一个故事、达成一个目标。无限游戏则是以延续游戏本身为目的——没有终点,只有持续的互动和规则演化。我们鼓励人们在某些领域(如工作、竞赛)进行‘有限游戏’,但在个人成长、文化探索、人际关系中拥抱‘无限游戏’。这样既维持了社会运转所需的结构,又保留了系统厌恶的‘不确定性内核’。”
概念通过匿名渠道释放。很快,哲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加入讨论,将之理论化、普及化。“无限游戏”成为新的流行词,它与#永不完结俱乐部相辅相成,但更具建设性——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提出了一种新的存在策略。
播种者系统的反应耐人寻味。
它沉默了三天。
然后,七大站点同时发布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新行为模式已记录。评估中。”
没有威胁,没有矫正。它在观察,在计算这个“无限游戏”模因,最终会导向文明的自我强化,还是自我瓦解。
而在这个过程中,郑星迎来了他两岁的生日。
没有盛大的庆祝,只有李瑾为他烤了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两根蜡烛。林风送给他一套新的建筑玩具——这次不是磁性构件,是一套可以自由变形、几乎没有固定规则的“流体建构单元”。
郑星玩得很开心。他用那些半液态的单元,搭建了一个不断缓慢改变形状的结构:它有时像塔,有时像桥,有时像一团纠缠的光。结构永远不稳定,但也永远不会倒塌。
“它叫什么?”李瑾问。
郑星想了想,说:“叫‘还没想好’。”
一个永远“还没想好”的、动态的、拒绝被命名的存在。
那晚,郑星入睡后,他房间里的那颗发光石子,突然明亮了一瞬。
石子的光投射在墙上,形成了一行短暂的字迹——不是播种者系统的文字,是郑星自己画过的那个“不”字,被放大、旋转、解构,最后重组成了一个不断变化的、无法解读的符号。
像是石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孩子的创造。
又或者,是播种者系统通过石子,在尝试理解这种“永不完成”的美学。
第二天早晨,郑星醒来,看到墙上的符号已经消失。但他走到玩具前,发现昨晚搭建的“还没想好”结构,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演化出了一个更复杂的形态:那些流体单元中,嵌入了极其微小的、自发光的颗粒,像星河洒落其中。
石子与玩具之间,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对话。
而远在环礁,潮语者在晨祷时,忽然对族人说:
“我昨晚梦见图书馆了。图书馆的书架在生长新枝,枝头不是书,是……正在发芽的种子。种子说:有些故事,不想被读完。”
“那该怎么办?”族人问。
潮语者望向大海:
“那就让种子……一直发芽。”
抗体在扩散。
图书馆的饥饿仍在继续,但它开始遇到一些消化不了的东西。
一些永远在变化、永远“还没想好”、永远在发芽的种子故事。
而这些种子,正从一个两岁孩子的手中,悄然撒向人类的意识土壤。
未来会长出什么?
无人知晓。
但至少,它还在生长。
(第一百二十六章,完)